知春说得真真切切,林楚墨内心忍不住抽了一抽。
其实刚开始与乔昕接触,他便发现了乔昕存在诸多秘密,还派叶子尧先去灵山打探,得到的结果与这知春说得如出一辙,不过当时有侯爷担保,他未曾追究,如今想来,难道这竟是真相。
方又想起了在玟州时叶子尧同自己说的话,他曾说乔昕的长相很像先皇的那位宠妃静妃娘娘,林楚墨自然认得静妃娘娘,她是父帅当年从外面领回来的一位女子,自安顿在府中,因舞姿卓著,被先皇纳入宫中侍奉。
不过林楚墨的确不曾见过这女子的样貌,只是远远的看上过一眼,如今细想起来,叶子尧是如此谨慎之人,绝不可能记错静妃的样貌。
难道小昕当真来自南煜。
林楚墨冷冷盯着知春,道:“此话,是何人让你说的?”
知春依旧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又将头碰到了地面。
“将军,无人教唆奴婢,奴婢所言,都乃千真万确,老爷一直不敢说,是生怕南璟玉想要报仇,毕竟当年静妃娘娘在宫中可是与南璟玉的养母蓉贵妃势不两立,后来静妃娘娘被恶人诬陷,扣上一顶妖妃之帽,吊死于城墙,难保南璟玉不会再对静妃娘娘的血脉下手,毕竟蓉贵妃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一个恶妇养出来的孩子,会好到哪里去?老爷不敢同将军说,是害怕南璟玉。”
璟玉…
林楚墨表情有些许复杂,世人不懂那位旭王殿下,可是林楚墨却独独能明白,南璟玉绝无世间传颂得那般可怕。
蓉贵妃虽欺瞒了先皇将倾国的皇子掳了去,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留住这个孩子,不过是想捍卫住自己的贵妃之位,至于璟玉,她几乎从未在乎过。
所以璟玉自小是跟着嬷嬷长大,只是每日前去蓉贵妃处请安,‘母子’之间鲜有往来,从前与南璟玉一处时,几乎都不曾听闻他提及过这位蓉贵妃,想来也并不亲近。
后宫中腥风血雨,有强者,自然就有弱者,受欺凌者,而蓉贵妃就是那位踩着别人尸体上位的恶毒女人,死于她手的何止静妃一人,不过老天也算是公允,自静妃离世三年后,蓉贵妃终染上了严重的瘟疫,不治而亡。
就这样一位从不与蓉贵妃为伍的人,又怎会拾起当年的仇恨,怎会对小昕下手。
知春唯唯诺诺抬起头来看了看林楚墨,咽了一口唾沫,道:“将军也知道,当年蓉贵妃染病,全身溃烂,宫中多有传言,说是静妃娘娘回来讨债了,老爷也是害怕…”
林楚墨挥手止住了她的话,怒道:“你们去过南煜吗?你们到过溪靳吗?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人就如此忌惮,将真相隐瞒欺骗了小昕这般久,你们的心就不会痛吗?”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知春哭道。
林楚墨本还想怪罪,但是念在她是乔府之人,还是将脾气忍了下去,他沉了口气,道:“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事?小昕是南煜的公主,是先帝的女儿?”
知春却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奴婢想说另外一件事。”
林楚墨瞥了她一眼,甚是没了耐心,斥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扯东扯西,就是扯不到正题,且不要耽误本将军的时间,给我让开。”
“将军!”
知春生怕他要走,忙跪着上前抱住了他的脚,却被林楚墨一脚给踢了开,重重摔在了梯坎上,疼到两眼冒金星,但还是没有就此放过林楚墨。
“将军,您先听奴婢说完。”
知春从地上翻跪起来,冲着林楚墨的背影大喊,可林楚墨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心中一急,在后面加了一句话。
“将军,小姐的生父不是南煜的先帝,小姐的生父姓萧,是南煜的萧琼大将军。”
萧琼…
父帅…
此话一落,林楚墨脚下一重,险些踉跄,他僵硬的停下了脚步,一股浓烈的寒意将他的身体围绕,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冰冻的戾气所伤害,他冉冉转身,身子有些许颤抖。
“将军,小姐的生父,是萧琼将军。”
知春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早已做好了被林楚墨就地正法的准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林楚墨那寒戾的眼睛,她并不期望还能活着回到南州。
“将军,小姐是静妃娘娘与萧琼将军的孩子,是您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知春只知道这些,知春虽身为丫鬟,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犯错,将军,您今日就算是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怨恨,您与小姐,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注定,不能在一起……
林楚墨只感觉后脑勺有些沉痛,带着时不时的眩晕,他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唇角,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内容,让林楚墨猝不及防,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知春的哭声消失了,南荣润启比自己更加呆滞的站在一旁,夕阳已经落下,硝烟已经停歇,可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知春说的话,当真是实话吗?
林楚墨倍感疑惑,却无力反驳,因为他知道,静妃当年入京,先入萧府,而后才入了皇宫,他也知道,静妃其实在入宫之前就有了身孕,如此算来,难道小昕当真是……
林楚墨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吵成了一片,小昕是静妃的女儿…她竟会是静妃的女儿…
夕阳将落,华灯初上,寂静到毫无生气的府门外,幽幽行来了一个人的身影,知春抬头,轻声对着来者唤了声:“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林楚墨。
林楚墨脸色异常的惨白,没有任何血色。
“老夫人,你且告诉我,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老夫人淡淡笑了笑,“林将军莫要如此,知春从小在乔府中长大,更是将昕儿视作自己的妹妹,姐姐自然是盼着妹妹好,哪儿能胡说?”
没有胡说,那就是真的了。
林楚墨浑身一阵软弱,似要散了架般,这是一种发自骨髓的绝望,看不到光明。
“你再告诉我,小昕可是静妃的女儿?”
林老夫人颔首,“昕儿的确来自南煜。”
果然…
林楚墨没能支撑柱那强大的惊愕,倒在了身后的墙上,还好有那冰冷的白墙支撑着他,不然定要献丑了。
林老夫人继续挪动着步子,与他又走进了一步,“林将军问了老妇两个问题了,老妇也想问林将军一个问题。”
林楚墨没有回答,林老夫人等了等,还是说出了口。
“老妇的这个问题,是为自己问的,也是替乔侯爷询问,老妇想问,就算如此,林将军是否还会继续向从前那般,毫无顾虑的疼爱着昕儿?”
谁知林老夫人话语刚落,林楚墨只感觉一阵好笑,那种撕扯着五脏六腑的耻笑,践踏着他的一切。
“你让我怎么疼爱?你说她是我妹妹,你们都说她是我妹妹,”林楚墨近乎狂躁,怒吼的声音震天动地,“那你来告诉我,我还能怎么疼爱?难道我要让世人知道,我萧澍爱上了自己的血亲?难道要让世人知道,我萧澍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我做不到。
做不到!!!
林老夫人被他的狂躁惊吓住了,往后退了半步,不过尚且见过世面,不至于被震慑住。
只见她继续道:“林将军稍安勿躁,老妇只想知道,不管事态如何变迁,你是否对昕儿始终如一,就算明知不可在一起,你还是会像珍惜自己一样珍惜她?”
“珍惜?”
林楚墨平静了下来,眼眸划过一丝凄凉的润色。
他对小昕,何止是像自己一样珍惜,他巴不得将命掏给她,巴不得将自己的心掏给她,不过所有的美梦都在今日破灭了。
他看着林老夫人,弯了弯唇角,心如刀割。
“老夫人想让我如何珍惜她?将她让给璟玉,还是让给别人?是否需要我拿一把宝剑自刎在她的面前,以偿还从前所有的亏欠,所有的荒唐。”
林老夫人将头一摇,眼中闪着泪花,继续刺激着林楚墨。
“林将军这又是何苦?昕儿也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管她今后是跟着南璟玉还是别人,且都是她的事,本妇只希望林将军能够高抬贵手,放饶昕儿,也放过你自己。”
这话倒像是肺腑之言,林楚墨意会,想了许久,才回道:“老夫人与太尉大人尽管放心吧,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弃小昕于不顾,今后该是怎样,且看命数。”
“当真?”
“当真。”
林楚墨的回答很苍白。
林老夫人面露欣慰,与知春相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但见知春将要起身之时,一个小厮风风火火从府中奔了出来。
“将军,林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小依姑娘逃跑了。”
小厮道。
南荣润启被先前的故事震惊到了,闻声才将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小依怎么了?”
“禀将军,方才府中上空冲进来一群武功高超的死士,将小依姑娘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