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函数、过去进行时、《滕王阁序》等等的夹击之下，日子过得缓慢而悠长，黑眼圈随着睡眠的减少，一点点加重，青春痘则是跟随“大姨妈”的脚步，这边刚消下去，那边又在悄悄萌芽。
秋季的校园里，梧桐树叶把小道铺上一层金黄，有诗意的同学为此伤春悲秋的时候，我们则变身为清洁工人，每个下午一到劳动时间就跟掉落的梧桐树叶搏斗——一叶知秋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劳动任务的加强。
挥洒汗水的篮球场，只剩零星的几人在重复跳跃投篮的动作，唯一能够遵守校长在开学时教导的，学习的同时还应该增强体质，拥有体育精神的，就只有那些不停在操场上操练的体育特长生。
喧闹的早自习，除了同学们有气无力的早读声，还有周竹躲在用教科书堆起的书墙下，偷偷吃粉而腾起的阵阵白烟。余博洋则正在直播什么叫“飞流直下三千尺”，看样子昨天晚上又去网吧打游戏通宵了。我则是拿着英语课本奋笔疾书——田宇文除了数学给我辅导以外，这些天也开始抓起我的英语，每天默写三十个单词是他对我的基本要求。
时间随着这样有些含糊的声音还有白烟，一点点地飘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推开教室的后门，看着周竹跟朱梦楠在斗嘴吵闹，余博洋趴着睡觉，田宇文又踏着预备铃进入教室，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瞬间，都让我在心中有一股暖意和幸福感蔓延。
那天在莫子乔的房间里，看见她的同学录上写着“青春不老，永远不散”几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有一天，田宇文、朱梦楠、周竹、余博洋，这些我认为永远都会在我身边，一起互相嘲笑互相打闹的人，也会有面临分开的一天。
这样的情绪让我感觉到有些伤感，我不愿多想，因为只要一想起，喉咙便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极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习惯于莫子乔的打压、父母的无视，这些不曾向谁表达的痛苦，让我觉得自己缺少获得幸福的运气，所以遇见他们几人而带来的饱满的快乐，竟然会让我感觉到巨大的悲伤，怀疑这些此刻围绕着我的幸福和快乐的真实性，怀疑美好是不是都有一个恐怖的期限。
书里说，懦夫，碰到棉花都会受伤，大概就是形容我这种人吧……
在我的内心感伤情绪一点点扩大的时候，孙维泽用更加严厉的高压学习政策，即时遏制住了我的小悲伤。
早自习提前十分钟上课，中午提前半小时自习，没事就弄个突然袭击的考试，每天宣扬考不上大学会过着怎么样的悲惨人生等等，孙维泽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在高考面前，所有的小情绪都是纸老虎。
每天都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越加冰冷的校园，同学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每个人的脸上除了疲惫就是无奈。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同学们的消极，前些天开早会的时候，校长宣布期中考试结束以后，高一高二举行秋季运动会。
孙维泽对这次运动会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毕竟这与她平常所讲的，抓紧一切有效的时间学习的原则背道而驰。
不过校长都发话了，她也无可奈何。
虽然我也非常讨厌运动，但是运动会意味着两天不用上课，还可以用各种名义逃脱本来要完成的劳动……
就如此刻，借着要采购运动会需要的工具的名义，我们一行六人终于逃脱扫树叶的苦难，来到了文体运动商场。
“甘露，这次运动会，正是你为班级做出贡献的时候，到时候别班男生在比赛的时候，你就上去加油，他们的视线都在你的身上，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拿冠军。”周竹每次在面对甘露的时候，就会流露出社会青年的嘴脸，说完还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余博洋和田宇文，像是希望他们能够回以肯定的目光。
我稍稍移动步子挡在田宇文的面前，决心不让他被周竹的肮脏思想腐朽洗脑……虽然常年霸占班级第一的田宇文，肯定不会跟周竹一般肤浅。
刚这么想，我身后的田宇文就慢慢发话——
“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竟然对这个提议表示极大的赞同！
我转过身，忍不住给了田宇文一个白眼。
甘露很傻很天真地看着田宇文：“真的吗？这个方法能行吗？”
看来学霸的话，不管对错，都会具有一定的煽动效果。
“哎呀，甘露你真是太可爱了，这智商配上你的身材和长相，简直就是女生中的极品。”周竹一边笑一边感叹。
站在一旁的我还有朱梦楠，忍不住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周竹曾经发表过这样的一番言论，大概意思就是说，对于男生而言，身材比长相重要，一个女生，长相只有80分，但是身材有100分，那么总分就能是满分；如果长相100分，身材只有60分，那么总分只能是不及格。后来我问他，那用这个观点来打分，我能打多少？他说，我没办法打分，因为我两样都没有。
嗯，当时听完，我特地拿起英汉词典敲了他的头。
“甘露，你跟余博洋去那边看看，买点运动会写广播稿需要的纸和笔。”大概是不想被周竹的言论恶心下去，朱梦楠把甘露使唤走了。
看到甘露走开，周竹的表情写满了不舍：“我也跟过去看看稿纸和笔吧。”
朱梦楠一把拉住周竹的衣服：“你跟我去外面找找批发矿泉水的地方。”
“哎呀，这种苦活累活，干吗找上我？你看看这个天色，肯定会下暴雨的。”周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无奈地跟着朱梦楠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傻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一直没吭声的田宇文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迅速搜寻田宇文的身影，却没想到甘露竟然拉着这个家伙在水性笔专区有说有笑。
我立马一阵小跑杀了过去：“田宇文，田宇文，我刚刚看到很适合啦啦队用的道具，你过来看看。”说完就拉着田宇文逃走。
虽然田宇文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但甘露毕竟是众多男生口中的女神，还是要离得远一些……
“啦啦队的东西你看的是什么？彩条还是铃铛？”田宇文被我拉着走了好远之后，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啦啦队要什么道具，就随便一指：“我觉得这个不错。”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田宇文给了我一个“你在逗我吗”的眼神，然后伸出手对着我的头发就是一阵狂揉。
“莫小喵，你的脑子进水啦？有啦啦队举着哑铃加油的吗？”
02
周竹预言的暴雨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带着它的媳妇和情人电闪、雷鸣一起到来。
朱梦楠的爸妈像是装了预感暴雨的天线，
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就跟孙维泽请了假，将她接回家了。
周竹在第一道闪电的时候，就握着手中的伞，一副得到救赎的表情：“哥哥我待会儿得第一个送甘露回家，余博洋，你跟着啊，我一个人走路没意思。”
余博洋撑起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待会儿去网吧再玩几把？”
周竹点点头：“嗯，搞起搞起。玩几把，你就给我回家睡觉，期中考试千万别把我家露露倒数第一的名次给占去了。”
余博洋笑笑，再一次把头低下去。
看着他们俩这副殷勤模样，我白了一眼：“平时就晓得揶揄她，这个时候怎么这么热情？再说，我也没有伞，怎么没看见你说要送我？”
周竹看了我一眼：“今天下雨，甘露穿的可是白衬衣。”
白衬衣，然后呢？
见我一脸迷糊的样子，周竹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宇文：“他有伞，我刚刚跟他换座位，在他桌子里见到的，你待会儿让他送你。”
听到这句话，我这才满意地没再追究。
一下晚自习我就飞速收拾桌子，等跑到田宇文的座位前，却发现这家伙没了踪影。
书包还在椅子上，说他走了也不可能啊……
等了几分钟，他满脸通红地回来。
“你去哪儿啦？”我问道。
田宇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背上书包：“走，回家。”
俩人一起走下楼，看着哗啦啦的大雨，我来了个明知故问：“你有伞吧？”
田宇文愣了一下：“没，没伞。”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用这个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拖进了他的外套中。
在被暴雨笼罩的城市中，此刻我拥有用外套撑起的小小温暖，心里的棉花似乎在一点点地长大，慢慢盘踞着心脏，变成参天大树。
当然这个时候，我正被内心的荷尔蒙蒙蔽，基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故事中，最重要的两个疑点：一个，是田宇文冰冷脸上第一次出现的绯红，另一个，是那把失踪的伞。
03
周竹说，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得制造点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来点肢体接触。
当然，这话他不是对我说的，是他解释自己为何抛下余博洋，一个人送甘露回家，并不小心碰到她肩膀的说辞。
可我倒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在运动会开始的第一天，我就拉着田宇文接下了去买获胜奖品的活儿，为的就是制造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莫小喵，赶紧买，买完还得回去加油。”田宇文拿着一本全黑的笔记本说道。
我忸忸怩怩地故意磨蹭时间，拿着一本印有周杰伦的写真集，问道：“下午短跑比赛要是谁拿奖，就送这个吧？”
田宇文看了我一眼：“是你自己想要吧？”
我讪笑两声没接话。
“拿着吧，我明天跳高，要是赢了，奖给我，我就送你。”田宇文把写真集拿了起来。
听到这话，我换上一副花痴的表情：“田宇文，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田宇文看了我一眼，点了点我的额头，说了句：“别迷恋哥。”
要是别人这么说，我铁定翻个白眼，可田宇文这么一说，我就差说出那句，不能不迷恋啊，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但是为了保持矜持，我忍住了。
从文具店出来，邪恶的秋老虎对我张开了爪牙，我正准备提议去马路对面的奶茶店买饮料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爸。
看见我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我爸跟一个妙龄少女走在一起，俩人看起来还挺亲密，过马路的时候，我爸甚至还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
这样的场景，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狗血，第二就是不真实。
可我的视力是二点零，那个穿着肥大西装裤，把T恤扎进裤子里的男人，的确是我爸。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去，礼貌地打个招呼，可我的腿移不动。
一时间，我的面前闪过了爸妈吵架打闹，还有我跟莫子乔站在法庭外，宣布选爸爸还是选妈妈的场景。
这些场景的闪过，都像是一根根刺，刺进我的心里。
其实小时候每每遇到爸妈冷战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那个时候也只是想想，没有觉得会真的发生……
“莫小喵，傻站着干吗？走吧。”结完账的田宇文走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一拍让我明白，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我爸刚刚搂着一个花季少女过马路，两人还有说有笑！幻想中的场景带着纠结复杂的心情一下子涌向了我的胸口。
等那两个身影从我的眼前消失，我这才发现眼眶已经满是泪水。
“发什么呆啊？看什么呢？”田宇文疑惑地四下张望。
胸口积聚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我蹲下身，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此刻也只有大哭一场，才能给我一丁点的安慰了。
看着我这个举动，田宇文有些傻眼：“哎，哎，哎，莫小喵，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我没说话，继续流泪。
“别哭啊，你到底怎么啦？”田宇文蹲下身，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抽泣，眼泪簌簌地一直掉，纠结了半天，这才说了一句：“我刚刚看见我爸了。”
“看见你爸有什么好哭的？”我的话让田宇文更是疑惑了。
“我爸刚刚带着一个女的，俩人很亲密地从对面走过去了。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听着我这这番话，田宇文愣了愣，把买的东西放下来，蹲在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你别瞎猜，你可能看错了呢？”
“不可能看错的，我自己的爸我能不认识吗？”
“那也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说完，他翻了翻口袋，见到没带纸以后，把系在腰上的衬衫递给我，“自己擦擦眼泪。”
我伤心欲绝，也没想着要客气，拿起衬衫，用力地擦了擦眼泪。
“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我爸搂着她的肩膀。”
听到我这句话，田宇文又愣了一下，随后又开解我：“手搭在肩膀上不代表什么，就像现在，虽然我的手搭在你的肩膀上，并不代表我们有暧昧，只是因为我拿你当好哥儿们。”说着田宇文像是安慰似的继续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放下衬衫，抬起头看了面前一脸无辜的田宇文一眼，然后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
唉，田宇文，你还是别安慰我了，天才如你，却没有一丁点安慰人的天分。
“哎呀，你怎么感觉你更加伤心了呢？”田宇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挥挥手：“你别安慰我，让我好好哭几分钟。”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田宇文安静地陪在我的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搂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好好地发泄了一番之后，我终于把眼泪流完了。
“不哭了？”田宇文问。
我点点头。
“是嘛，我觉得整个事情就是一个误会。你别想太多，回家好好观察着，能够找个机会跟你爸当面问清楚就更好，但是千万别把事情闹大。”
我轻声抽噎了一小会儿，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从刚刚就想问的：“田宇文……”
“嗯？”
“我能拿你的衬衫擦鼻涕吗？”
……
像琼瑶剧女主角那样，哭的时候只流眼泪不掉鼻涕，根本就是违反人的基本生理特征……
04
我爸跟妙龄少女逛街的事，我就跟田宇文一个人说过，这事，连朱梦楠都不准备告诉。
这样带着一些难为情、带着一些尴尬的事，好像只够勇气告诉这时陪在我身边的他……
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走。
田宇文也没说话，默默陪在我身边，在车来车往的时候，将我护在他的身后。
“莫小喵，你跟田宇文这是买奖品，还是去约会呢？去了这么久……”刚回到运动会现场，咬着棒棒糖的周竹就一脸探究地看着我和田宇文。
我还没从糟糕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哎呀，还瞪我。”周竹走过来，准备拍我的头。
田宇文一把挡住他的手，然后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们俩一起去主席台那边看看。”
俩人走了以后，就剩下我和几个写广播稿的同学坐在班级休息区域，其他的人，不是去参加比赛了，就是去加油或者溜出去玩了。
看着热热闹闹的操场，我第一次知道，所有喧闹跟我无关是什么样一个滋味。
一直到今天所有的项目结束，我们班都没有拿到任何一个冠军，孙维泽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在散会的时候，狠狠地批评我们，说我们平常不学无术，体质还没办法健全发展，简直就一无是处。
对于孙维泽这样的一番理论，同学们都非常不服气，可总归是敢怒不敢言，于是只能各个带着灰暗的心情回家。朱梦楠更是跟我抱怨了一路孙维泽的势利和狭隘，平常尽说傻话的甘露也难得聪明地跟着附和一路。
大概是以为我的沉默是因为孙维泽的打击，朱梦楠倒是没发现我的反常。
回到家，家里的氛围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饭桌上，妈妈对于莫子乔学习状况的关心依旧是重中之重，爸爸吃完饭就开始守在电脑前，看股票的涨跌。
好像下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人都有这样的超能力吧？撒谎隐瞒却不露出马脚的超能力……
“莫小喵，吃完赶紧去房间复习，傻愣在这儿干什么？”妈妈冲我训斥。
我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路过爸爸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道：“爸，你下午去干吗了？”
听到我的问题，爸爸有些意外，他回头看我，一脸迷茫：“下午上班啊，还能干什么？”
“哦。”本来也没想着能够得到他的解释，只是这样的回答还是让我的心感觉到一阵被欺骗的难受。
英文单词、函数方程式通通没有进入我的脑子，闹腾了一天，我昏昏欲睡，放弃了好好学习、刻苦钻研，直接扑倒在床上。
一直到半夜两点，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一阵压抑着的吵闹声吵醒。
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吵闹声是从爸妈的房间里传出来。
“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你这偷偷摸摸的，要不是今天小喵问起，我是不是一直被瞒着？”
“哎呀，我都说了，不要多想，什么事都没有，都不知道你疑神疑鬼什么！”
“那你上个月的工资怎么少了一千？你说是单位绩效扣的，我现在都怀疑，你这钱是不是用在了别人身上！”
“哪里有什么别人，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我了解？我了解什么啊！还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多少好事呢！”
似乎是怕我跟莫子乔听见，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都压低了音量。
一定是吃饭时候，我问爸爸那句话让妈妈起了疑心，加上爸爸不善言辞，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想要进去把全部的情况说清楚，更想要当面听听爸爸的解释。
我慢慢靠近房门，正想要推开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我。
莫子乔拉着我的手，对我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我跟着她到了房间，把今天下午看到的事情，全部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叙述，平常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莫子乔，竟然皱了皱眉头。
“莫小喵，你今天看到的一切，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
“为什么？”我不太明白莫子乔话里的意思。
莫子乔的表情变得很严肃：“这件事情，你只是看到了个片段，没有办法验证事情的真实和完整性，所以贸然跟妈妈讲了，只会加重他们的误会。”
莫子乔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的，但也没敢反驳，便只能呆呆地沉默着。
气氛陷入了有些沉重的宁静，过了好久，莫子乔看了我一眼后，拍拍我肩膀说道：“去睡觉吧，什么事都别想，爸妈会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你说，爸妈会离婚吗？”我有些忐忑。
每次看着别人家父母都其乐融融、幸福和谐的时候，再看我爸妈，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平平淡淡，我也想过，这样的两个人会不会走到离婚那一步，所以经过这一次的事件，我总有一种预感会成真的感觉。
莫子乔白了我一眼，然后坚定地告诉我：“不会。”
“你为什么觉得不会？”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忍受爸爸闷脾气的只有妈妈，能忍受妈妈无理唠叨的也只有爸爸，他们不会分开的。”
听着这话我倒是安心不少，看着此刻的莫子乔，我竟然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有一个姐姐，在这样的时刻可以一起承担。
“莫子乔，我今天跟你睡好不好？”
“不好，回自己的房间。”
“哎呀，你不是怕黑吗？你就让我跟你一起睡嘛，之前不是一起睡了那么久吗？”
莫子乔冷着一张脸，把我从地板上拎起来：“别废话了，赶紧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我有些不情愿地走出莫子乔的房间，末了还不忘给了她一个鬼脸。
什么人嘛！刚觉得她好，下一秒就又开始讨厌了。
我慢吞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爸妈也停止了争吵，整个家陷入了一片黑暗。
莫子乔对于爸妈不会离婚的说法让我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只因为对方能够忍受自己而长久的感情吗？
05
新的一天，一切照旧。
莫子乔昨天估计没有睡好，眼睛有些红红的，以前早晨出门，从来不打招呼就直接走了，今天竟然跟爸妈打了招呼才走。
爸妈也尽量在我们面前表现自然，丝毫不像发生过争执。
他们都演得如此真实，我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飞速吃完早餐，赶紧逃离。
学校里满是运动会的热闹气氛，刚走到操场上我们班的区域，就看到李斯、颜若寒一行人愁眉苦脸地收拾东西。
“这是干吗？”我问道。
李斯一边收拾写好的广播稿，一边说：“孙维泽刚刚过来，说是反正也拿不到好的成绩，该比赛的同学比赛，其他不需要比赛的同学都回教室自习。”
身为班长的颜若寒看了李斯一眼：“别多话了，赶紧收拾吧。我留在这里，等下通知其他同学。”
“颜若寒，你怎么不争取一下啊？凭什么别班可以参加，我们班就得自习？”我冲颜若寒说道。
颜若寒坐在阶梯上，语气有些云淡风轻：“这些话你别跟我说，你去跟孙老师说。”
她的话还有态度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找她好好理论理论，却被李斯一把给拉走了。
“哎呀，你跟她说有什么用啊！她永远都是无条件站在学习那一边好吧？平常我们上三节自习，她都会默默留下来跟着某些高三班级上四节自习！她跟孙老师一样，巴不得不办运动会呢！”
李斯的话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颜若寒从进班到孙维泽指定她为班长，再到因为怕影响自己成绩不参加帮忙计划，就隐隐让人感觉是个不好惹的学霸，却没想到学霸得这么极品。
她一生感兴趣的难倒只有阿尔法、贝塔、名词复数、白居易吗？
跟李斯一起回到了教室，十分钟之后，骂骂咧咧的周竹还有沉默的余博洋走了进来，十五分钟以后，朱梦楠拉着甘露一脸不爽地凑在我桌子周围。二十分钟以后，大多数同学都坐在了教室，叽叽喳喳地对孙维泽这个决定表示着各种不满。
所有的吵闹终结于孙维泽夹着课本走进教室。
“接下来，同学们自己自习，要参加运动会比赛的同学，待会儿可以直接去操场，比赛完再回来自习。”
平常不敢反抗的同学，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不满的哀叹。
“怎么？不服气？不满意？就你们这样的成绩，有什么资格参加运动会？这次，我们班除了田宇文、颜若寒、宋子谦排进了全年级前十，其他同学都在全年级尾巴上晃荡！这么差的成绩，不知道好好努力，还给我叹气！”孙维泽简直极尽刻薄之能事。
“唉……”
同学们又发出了一阵重重的哀叹。
这一声哀叹，孙维泽直接忽略，拿起课本，坐在了讲台前。
此刻操场上，别班同学都在挥洒汗水，享受冬天到来前的最后几个晴天，而我们班则是跟梁启超、元素周期表、唯物辩证法死磕。
“孙老师，我觉得所有同学都有必要参加运动会。”静谧的几分钟之后，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从愁眉苦脸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站起来发话的田宇文。
孙维泽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田宇文，你待会儿跳高，你可以先走。”
“我没办法一个人跳高，我需要同学在我身边为我加油，希望广播里能听到为我加油的广播稿。再说，这么好的天气，坐在教室看书自习，简直就是对天气的不尊重！”
田宇文的话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要不是孙维泽此刻的眼神像是能吃人，我估计能站起来为他鼓掌。
“天气需要你尊重吗？你自己学习好，你可以不要读书，可是别的同学也不要吗？”孙维泽冷冷地看了田宇文一眼。
田宇文丝毫没有犯怵，眼神在教室里扫射了一圈，说道：“那我们就来听听同学们的意思！”接着，他走上讲台，声音坚定，“想要参加运动会的同学站起来。”
听到这番话，好几个后排的男生都挪动座位准备站起来，连平时怕事的周竹，此刻也在蠢蠢欲动。我挪了挪屁股，也准备响应这个号召。
可就在这个时候，站在田宇文身旁的孙维泽，冷冷地朝着准备站起来的身影丢去了恶狠狠的眼神，那眼神极其冰冷和严肃，看着那个眼神，准备站起来，和有意愿站起来的同学们都纷纷退缩了。
“什么鬼……”一向不喜欢多事的周竹，也因为孙维泽的那个眼神，而低声吐槽了一句，脸上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教室里的氛围瞬间降为冰点。带着压抑着的不甘心，还有不敢面对田宇文的愧疚，同学们都纷纷地低下了头，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异议，陷入一片沉默的死寂。没有人再大力地翻书表达愤慨，也没有故意放大的叹息表示无奈，只有没有边际的安静紧紧围绕。
见到如此怪异的氛围，本来蠢蠢欲动的我，也因为害怕受到孙维泽的责罚，选择了按兵不动。
见到这样的场景，田宇文站在那显得有些尴尬，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下面的同学，表情有些失望。
见到他这副样子，我的手指死死掐着手心，内心即纠结又压抑。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莫小喵站起来，支持他，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站起来的话，孙维泽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时间变得难熬和漫长，寂静的空间里，不被允许的勇气一点点地聚集，又一点点地消散。
看着神情渐渐颓靡的大家，田宇文又说道：“同学们，读书并不只是埋头苦读！王小波说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需要看看太阳的！现在的我们，除了看太阳，也需要为了一个胜负、一个输赢，洒热血争取啊！”
一番话之后，虽然好多同学纷纷握拳，可还是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抗孙维泽，于是乎，又是一片冷清的沉默。
这样的情形让孙维泽显得很是满意，她冷冷地看着田宇文笑了笑，那笑容写满了胜利和轻蔑。
“我告诉你，田宇文，其他同学都是要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的，没工夫陪你晒太阳……”孙维泽的声音真的让人想打。
面对这样的结果，田宇文咬了咬嘴唇，他站在讲台上，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战士，耷拉着脑袋，满脸的不甘心和失望。首先站出来的他，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无奈又愤慨的结局吧……
这一幕，让我又愤怒，又心疼。
身边的同学们也因为孙维泽的这句话显得有些动摇，可终归只是动摇，在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之后，仍旧没有任何人站起来。
“好了，田宇文，你自己一个人去跳高吧。早就跟你说了，没有人会支持你，没有人会站起来的。”孙维泽得意地说。
听到这话，我看着站在台上显得有些落寞的田宇文，咬了咬牙。
管孙维泽会怎么报复呢！
现在我就是想要证明，田宇文说得一点也没错啊！
我握了握拳头，看着台上孤立的田宇文，暗暗下定了决心，慢慢站起了身：“我要参加运动会。”
我站起的瞬间，孙维泽脸上的表情，先是讶异，后面又变得愤怒。
看着这样的孙维泽，我浑身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这个时候，田宇文却看着我，微微一笑。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微笑呢？像是在岁暮天寒的季节里，第一道洒下的阳光，又像是无数重复的美梦中，最最难忘的瞬间。
因为这样的笑容，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莫小喵，你瞎掺和什么？你以为自己的成绩已经好到不用复习的地步了？还是觉得上不上大学也无所谓了？让成绩好的人给你补习，是让你学习他的学习方法，不是学习怎么对抗老师！”孙维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冲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孙维泽的眼神，本来还有些害怕的，但她这鄙夷的语气，却彻底激起了我的战斗欲望。
我站得直直的，对于孙维泽的话充耳不闻，表情也无所畏惧。
孙维泽见我半天没有反应，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用接近怒吼的声音冲着我说道：“莫小喵，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差生，除了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学习，其他的活动，完全没有参加的资格和必要！”
这话彻底激怒了我，我咬了咬牙：“像我这样的差生，也有参加运动会的权利！你凭什么用成绩来定义我到底该干什么！”
孙维泽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身旁的周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也参加。谁说成绩不好，就没有参加运动会的权利？”
孙维泽气得满脸通红，估计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整死我跟周竹。
“我也要参加。”
“我也是，我也要去！”
“还有我，像我们这种成绩不好的，就应该多出去跑跑，别在教室浪费时间。”
“我也要去，虽然复习很重要，但我更想去操场上给同学加油！”
见我们俩起身，其他的同学也纷纷起身。
几分钟之后，全班同学除了几个学霸级人物没有起身以外，都站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彻底激怒了孙维泽，她恶狠狠地咆哮：“你们这些人，这样的鼓吹，就让你们失去了立场吗？这个拿不到任何奖状的运动会对你们而言更有意义，还是努力学习，多争取一分更有意义？一群蠢货！”
责骂并没有吓退大家，站起来的同学，每个人都仰着头，一副不愿意坐下又有点骄傲的样子。
每颗年轻的被激怒的心里，都回荡着不愿屈服的力量。
田宇文脸上也恢复了平时自信骄傲的神色，他看着孙维泽，语气非常坚定地说道：“孙老师，作为老师，作为成人，你都没有资格随便评价这样的我们是不是蠢，更加没有立场评论一场运动会和多一分哪个对我们更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告诉你，昨天失利没有得奖，并不代表今天的我们不会拿到！”
田宇文的话让站起来的同学们像是注射了一剂强效鸡血，纷纷对他的话表示了附和。
“是啊！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凭什么觉得我们就拿不到奖？”
“是啊！我们哪里看起来不如别人了！”
“今天就要拿个奖给你看看！”
“好，都去，都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取得什么成绩！”孙维泽气得满脸通红地拿着书走掉了。
等孙维泽的身影一消失，同学们立马丢书，收拾东西开始狂欢，还有些甚至用力地敲打桌子来庆祝这一次的胜利，教室里又恢复了以往打闹嬉笑的热闹，让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出气之后的爽快。
我慢慢坐下身，看着掌心被指甲掐过的痕迹，松了一口气之后，脸上也跟着一起扬起了胜利的微笑。
讲台上的田宇文，被一众同学团团围住。
“田宇文，你真行！一直以为你是好学生，不敢跟孙维泽抬杠呢！”
“是啊！一开始，我都不敢起立，生怕孙维泽惩罚！”
“田宇文，谢谢你把运动会给我们争取回来啊！”
田宇文笑着说没什么，表情却像是打了胜仗的英雄。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滑过一丝骄傲。
我莫小喵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厉害，有能耐……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的时候，我的脸颊爬上了一抹红晕。
06
“喂，田宇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们班一定能够拿到奖呀？”去运动会现场的时候，想起刚才的发言，我忍不住冲田宇文问道。
走在前面的田宇文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们这个年纪，哪里经得起孙维泽这么激啊？待会儿参赛的同学，包括我，肯定都憋着劲要做给孙维泽看看呢！凭着这样的态度，待会儿的一千五百米、八百米冲刺这种需要毅力和耐力的项目肯定没问题。”
挽着我手的朱梦楠听到这么一番解释，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田宇文，没看出来，你不但成绩好，对于心理学也挺了解啊！”
田宇文笑了笑，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我拉到一边：“你没事了吧？”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便摇了摇头，强装平静：“没事，误会，误会。”
田宇文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用手抓了抓我的头：“那就好，我先走啦！”说完就跟着余博洋几人跑了。
“哇哇哇，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田宇文一走，朱梦楠就用一副八卦的表情看着我。
这样突然流露出来的小暧昧，让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害怕自己的别扭被发现，我赶忙挥挥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没什么，就是又让我做几道数学大题。”
“哼！这个田宇文还真是拼！不管，待会儿我也要让周竹多做几道题，一定要超过你们。”
我搂过她的肩膀，点了点头：“嗯，嗯，超过吧，欢迎超过！不过，就周竹那个智商……”
“哇，这个田宇文，简直就是完美啊！人帅，成绩好，还那么聪明！”一旁的甘露冲着田宇文的背影露出了有些花痴的表情。
看着甘露这副模样，我有点心慌，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后，就特别严肃地说道：“甘露，你千万别打田宇文的主意。”
“为什么啊？”甘露有些疑惑。
“前两天，周竹才送你回家，他对你安的什么心，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别一边拿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我这话刚落音，朱梦楠就立即反驳：“那个周竹只要见到肉多的，都会往上扑，他不是真的对你感兴趣，甘露你可千万别当真，不然到时候会受伤！”
“你说得就跟周竹饥不择食，看见肉包都往上扑一样。周竹那家伙，明显就是对甘露有意思。”我发表不同意见。
“莫小喵，你懂什么啊！男生不是越黏着谁就代表喜欢谁，有些男生，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不敢靠近的。”
朱梦楠的话让我想起自己跟田宇文，顿时面如死灰。
“好啦，你们俩别争了，他们俩我都没感觉。我妈说了，高中要是谈恋爱，把我的腿都要打断。”甘露迷茫地眨着大眼睛。
听到这番话，我跟朱梦楠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操场上，相较于昨天，今天同学们的士气都特别高昂，不是帮着当啦啦队，就是积极跑广播站，死命递广播稿。余博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掘出了画画天分，正帮着出加油的海报。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周竹，也当起了搬运工，帮忙抬矿泉水。
我跟着朱梦楠和甘露也帮忙了一阵之后，突然想到田宇文参与的项目已经开始了好一阵子，便拿起一瓶矿泉水，急急忙忙跑向了跳高比赛的场地。
还差两个人就轮到田宇文，我们班平常比较活跃的几个女生，早就占好了加油的最好位置。
“田宇文，待会儿什么都别想，一个劲儿跳就是！”
“是啊！你绝对能秒杀他们！”
见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站在原地，总觉得自己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莫小喵，待会儿我跳完，把你的水给我喝啊！”上场之前，田宇文冲我说道。
我拿着水，用力地点点头，刚刚的胡思乱想一瞬间全部抛到了脑后。
田宇文完成跳高总共也就三分钟的样子，简短地助跑，然后轻轻地一跃，重复三次。三次杆子的高度一点点增高，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每一次，田宇文都轻轻松松地跳了过去，那完美的腾空弧线，每一次都能换来女生们的一阵惊呼。
最后，裁判吹响哨子，并比起大拇指，记录下成绩，女生们便猛地跑到田宇文身旁，将他重重包围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样的他，突然丢掉了平常不管不顾的冲劲，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愣着干什么呢？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的水给我喝。”田宇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身边，抢过我手中的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看着他，我露出兴奋的表情：“你刚刚好棒！好帅！”
田宇文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露出骄傲的神情：“那是自然。”
这个家伙，跟他越熟越发现他的自恋。
不过，这样，我也喜欢……
“一千五百米成绩出来了吗？”
“不知道，刚刚来看你的路上，安芸宁好像已经跑了三圈了，看状态还不错，估计他那边的成绩差不多快出来了。”
听到我的话，田宇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紧张。
“怎么？担心自己的成绩？”我拍拍他的肩膀。
田宇文笑笑：“我怎么样没关系，只要今天我们班能拿一个奖，我就觉得很好。”
“嗯，气死孙维泽！”我点点头。
我的话音刚落，广播台就传来了成绩通报。
“高二一七零班米浩，取得男子一千五百米第一名的好成绩。”
听到这段话，我跟田宇文都露出异常紧张的神情。
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二一七一班安芸宁，取得了男子一千五百米的第二名。”
“啊！”我忍不住开心地大声惊呼。
我身边的田宇文，比自己得奖了还要开心，一把搂过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在我对他这样的亲昵的举动感觉到一阵害羞的时候，广播继续传来熟悉的名字。
“高二一七一班田宇文，取得了男子跳高第一名！”
“哈！”田宇文听到这个消息，跳起来，给了空气重重的一拳。
此刻，在阳光下的田宇文，头发丝都透着金色的光泽，脸上蓬勃朝气的笑容，让我不舍得挪开自己的视线。
“莫小喵，你干吗一直这样看着我？难不成……”田宇文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生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我慌乱地一下摸自己的头发，一下捂着自己的脸。
田宇文推了推我的肩膀：“好啦，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把周杰伦的写真集给你！放心好了，说了给你，就会给你的！”说完，他就笑着跑向了主席台。
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的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却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懊恼。
07
一整天的运动会结束以后，我们拿着今天得到的奖章放到孙维泽的面前时，她那副哑口无言尴尬的样子，让我感觉比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还要爽。
田宇文信守承诺地将周杰伦的写真集给了我，不过交换条件就是，我回家得做五个英语阅读理解练习。
抱着写真集回到家，看着家的大门，我呆立在原地，连开门都变得有些胆怯。
我不知道该换上什么样的表情迎接表面和平的父母……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喵，怎么傻站在这儿啊？没带钥匙？”黎歌从楼下走上来。
看到黎歌，我一下子有些慌乱，赶忙从包里找钥匙：“没，没呢。”
“子乔今天先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到家了，你敲门，家里肯定有人的。”黎歌依旧那副温柔的样子。
我正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没有带钥匙，家门就被打开了。
“莫小喵，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的，我们都先吃了，没等你。”妈妈打开门，看到黎歌后，又换上了温柔的语气，“黎歌，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在阿姨家里一起吃啊？”
我妈的这种反差，让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一个莫子乔还不够，难不成也想让黎歌成为自家的孩子吗？
黎歌摆摆手：“不用了阿姨，我回家吃，谢谢阿姨。”说着就走上了楼。
看着黎歌的背影，我妈的神情像是看待某样宝物：“有黎歌那样的儿子，真是福气。”
站在门外的我，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冷冷地回了一句：“有我这样的女儿，你也挺有福气的。”
我妈一边关门，一边唠叨：“你？还福气？你不要气死我就好了。今天有客人来，你还给我这么晚才回来。”
客人？
我还没来得及换鞋，就看到餐桌前的我爸，指着我对他身旁的女生说：“妍妍，这个是我的小女儿，小喵，比你小两岁。”
我仔细看了看那女生，记忆在这一刻慢慢拼凑完整。
这女生不就是我昨天看到跟爸爸走在一起的女生吗？怎么？竟然直接杀到我家了？
我还没理清楚关系，那女生就甜甜地冲我打招呼：“小喵你好，我是慕妍。”
我呆呆地走到餐桌旁，因为对她还有些敌意，便冷冷地回了一句：“哦。”
见我这个态度，我妈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这个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慕妍是你爸老战友的女儿，这次是专门过来看望你爸的。”
我有些狐疑地看向莫子乔，莫子乔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先坐下。
“我们家小喵从小就这样。”我爸也埋怨了我一句，说完看向慕妍，“妍妍，你多吃点菜。C城离我们这里很近，你以后周末没事就过来吃饭，别老吃食堂和外卖。”
“是啊，妍妍，以后常来。你叔叔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偷偷瞒着我，我才一直没请你来家里坐坐。唉，阿姨的疏忽啊……”说完，妈妈夹了一个鸡腿放在慕妍的碗中。
慕妍从包里拿住一个牛皮纸袋，冲妈妈说道：“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爸爸去世之后，叔叔一直在帮助我，这份情意我记在心里。现在我长大了，读大学，国庆假期还去打了工，自己的生活已经可以负担了。这是叔叔昨天塞给我的，我想还给你们。”
看着那个牛皮纸袋，妈妈一股脑地往慕妍的书包里塞：“慕妍，别这样，别这样。你爸爸当年可是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们照顾你都是应该的。都是你叔叔一直瞒着我，这才造成了误会。”
“阿姨，这个你一定要收下。我现在可以照顾自己，真的不能再拿你们的钱了。”
“哎呀，妍妍，你就拿着吧！叔叔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就这样，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们就在我和莫子乔面前上演了一场你推他拦的戏码。
直到慕妍走了以后，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慕妍的父亲是爸爸的老战友，当年爸妈也算是遥远的异地恋，还是慕叔叔把回来的名额让给爸爸，才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前些年，慕叔叔因为脑梗去世了，爸爸便一直偷偷资助慕妍上学。因为每个月都要给生活费，怕我妈斤斤计较，所以才一直都没说，上次我撞见他们俩在街上，也完全是个误会。
得到这样的答案，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昨天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多事误会了。”趁爸妈在厨房洗碗，莫子乔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做着英语题说道。
我瞥了她一眼：“你千万别说，你昨天没有担心爸妈真的离婚，我们该怎么办……”
莫子乔没说话，继续跟英语试卷搏斗。
我拿起糖果就往自己房间走，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我爸正殷勤地给我妈捏肩膀。
“媳妇，今天真是谢谢你。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允许……”
“莫言，你以为就你一人知道知恩图报是吧？”
“别生气，别生气，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力道太轻了，稍微重一点。”
“好！”
“哎呀，又太重了！你想捏死我啊！”
“我错了，我错了，轻一点，轻一点。”
看到这一幕，我发了个抖，掉落一身鸡皮疙瘩。
08
经过孙维泽的语言羞辱之后，我们的班级荣誉感空前强烈，这两天的运动会，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好多项比赛我们班都有了不错的名次。
最后一天是运动会的表彰大会，表彰大会上将要评选出此次运动会表现最优秀的班级以及最优秀的运动员等等。
站在队伍里，突然而起的风吹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秋老虎发了两天的威之后，终于还是散去了热情，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天空，随时都像是要下一波暴雨。
“这次的运动会我们取得了圆满的成功，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激情的奔跑跳跃，我打从心里感到开心！”校长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
也不知道这番话哪里触动了周竹的笑点，站在我不远处的他，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朱梦楠白了他一眼。
周竹捂住嘴，轻声说道：“激情的奔跑。”
一旁的余博洋还有田宇文都被他逗笑，笑声很快传染了全班，等孙维泽恶狠狠的眼神杀过来，这才被抑制住。
四十多分钟的演讲结束之后，终于迎来了激动人心的颁奖环节。
虽然我们班的人表面都说，并不期待这次的最佳班级奖项，可等到教导处主任准备宣布的时候，我们还是屏住呼吸，热切地等待结果。
我们在乎的并不是拿到一个奖牌或者奖状，我们真正希望的，是能够让孙维泽知道，我们并不是她嘴里的那么无用。
“这一次获得最多奖牌的最佳班级是……”
就连平时最吊儿郎当的周竹，这一刻都变得无比认真。
“高二一七三班！”
话音刚落，隔壁班就传来惊呼。
我们班的同学纷纷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和挫败。
“有什么好开心的啊！不就是一个最佳班级吗？至于那么开心嘛！”朱梦楠的语气有些酸酸的。
“是啊，下次运动会我们班一定要赢过他们班！”我咬咬牙。
“没有下次了，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高三是不参加运动会的。”站在我前排的颜若寒回头对我说道。
最后一次运动会？
听到这个回答，我跟朱梦楠都愣住了，没有再说话。
是啊，下一个学年，我们就要朝着高考迈进了，时间从来都不肯缓下它的脚步等一等我们……
到整个颁奖典礼快结束，我们班还是陷入一片古怪的落寞中。
孙维泽感觉到了我们的失落，慢悠悠地用尖酸的语气说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运动会不重要，学习才重要！什么名次都没有，真好意思……”
这么一句落井下石，让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服气又伤心的脸。
体育委员李强红着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在他旁边的田宇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也一样不甘心。
虽然这些天我们都拼了命地拿名次，可是由于第一天不重视，所以成绩上跟别班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我们都不甘心，都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还有孙维泽那张写满鄙夷和冷漠的表情，都让我们心里的不服输瞬间膨胀到最大。
我跟朱梦楠紧紧握着彼此的手，都明白，彼此的心情在这一刻不爽到了极点。
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反抗，明明那么努力想要证明，可最终，还是换来了一无所获的结局。
就在这个时候，啰啰唆唆的校长，走到话筒前说了一句，让十年后表情冰冷、热血被世俗磨光的我想起来仍会觉得无比解气、无比兴奋的话：“这一次，有一个班级，虽然得奖不是最多，却是最热情、最拼搏的，所以，这一次我们将要颁发给他们最佳班级荣誉奖。得到这个奖的是，高二一七一班！”
“啊……”
听到这番话，我们班陷入了一片狂欢。
一顿尖叫之后，女生们蹦蹦跳跳抱在一团，男生们则像是赢了很厉害的篮球比赛，不停做着如释重负后胜利的动作，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闪闪发光。
我抱着朱梦楠，恍惚间，眼睛竟然有点湿润。
这比成绩考进前十，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都更让我觉得激动！
“请一七一班的班长上台领奖。”
颜若寒跑向主席台。
这一刻，不管是好到像连体婴儿的，还是曾经有隔阂的，甚至冷漠地不曾说过话的同学，都共同欢呼着，也在这一刻，我突然知道了“同学”这两个字的含义。
跟朱梦楠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在跟大家打闹，可视线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仿佛想要关注某个身影，却又怕被发现而极力躲藏。
自从喜欢上田宇文以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在我这儿，都变得无比的显眼，让我变得无比敏锐。比如，他站在我的身边，一阵淡淡的微风，随风轻轻摇晃的花树，平常不会注意到的小事，都会一点点地放大。
他在看，或者在想些什么呢？
显然的是，他此刻的视线还有情绪，都与我无关。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王小波那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看看太阳”，后面的一句是“和心爱的人，走在大街上”。
或许，我那个时候就该知道，田宇文想要一起走在大街上的人，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