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末颤抖着伸出了右手，把何安手里的令牌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上面的脸谱花纹。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一滴滴滴在令牌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得出来，无末真的是伤透了心。
他似乎不愿意让何安看到他这一面，用力的擦了擦眼泪，猛然抬起了头，眼睛血红一片。
“何安，是你吗？”
这句话问的咬牙切齿，何安都能从中品味到仇恨的滋味。
何安叹了口气，一脸平静的摇了摇头，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相信吗？”
“七天前，你在哪？”
何安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七天前，自己好像已经进入了黑漠了。
“大概是在黑漠的某处地方吧，无末大哥，你这个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黑漠没有明显的标志地点，我说不上来我在哪里。”
无末听到了这个答案，身上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
“黑漠，黑漠。那便不是你，不是你。只是，若不是你，又能是谁？又能是谁？”
何安看着他略微有些疯癫的样子，心里只感觉酸酸的。
“无末大哥，你别这样。”
“哈哈哈，真的不是你，可是，我亲眼看到了你。如果他不是你，那他是谁？熔岩爆裂，对，熔岩爆裂，我跟你交过手，我知道这一招。可是又不对，你在黑漠，距离太远了，不是你。
不是你，我却差点杀了你。哈哈哈……呜呜呜，何安，对不起，我差点杀了你。”
无末一会低声犹如在说梦话，一会哈哈大笑，转而又低声痛哭。
何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回想当初初次见到无末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如今，却变得有些痴傻。
无末原以为，杀人凶手是何安，所以他的执念就是找何安报仇。可是到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坚持是错的。而且自己差点打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这个无辜的人，在他动手之前，还救过他，叫他大哥。
一时间迷茫，愧疚，仇恨，痛苦，所有的情感，纠缠在了一起，无末感觉自己已经找不到自己了，他的思维，已经混沌了。
何安叹了口气，一巴掌抽在了无末的脸上。
无末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
“啪！”
何安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无末眼睛渐渐有了焦距。
何安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巴掌，无末却摇了摇头：“你如果觉得打我一顿，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就打吧。”
何安摇了摇头，把手放了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怨恨你。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怨恨谁。有人在冒充我，这件事情，我知道。就在前不久，当着我的面，借用了我的名义，杀了人，扬长而去。所以无末大哥，你要振作起来。说起来，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不把那个人找出来，我寝食难安。”
无末惨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何安，你知道吗？之前见到你的时间，我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我总算是找到你了。当你毫无防备的走过来的时候，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我当时心里在笑，笑你何安何其的愚蠢，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笑你可能不知道，你在行凶之后，我看到你离开了。
十七口人啊，十七条人命，他们只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
春杏今年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看上了隔壁茶楼的一个小哥，是我出的面，替她定了这门婚事，来年开春，她就要嫁人了。
可是她却死在了门厅前，手里还提着给我打的酒。花儿一样的脸，完全被烧的不成样子了。
虎子，飞熊，这两个都是唱老生的好苗子，今年才刚刚十岁，两个月前才拜了师，我喝了他们两个亲手泡的拜师茶。
何安，你知道吗？那两杯茶，放了很多的茶叶，很苦，但我喝到肚子里，却很甜。
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穷苦孩子，都是好孩子啊，就那么死在了井沿边，脑袋都被踩烂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这张年轻的脸。我在想，你的心肠到底是有多黑，能对一群老弱妇孺下杀手。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全是你。我思考了无数种能杀死你的方法，却没有一种，能够平息我心中的仇恨。”
无末低声叙说着，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的情感。
何安听了，却心下惨然，他能听出这平静背后，是怎样汹涌澎湃的情感。这阵子，他一定被折磨的不轻。
丁小鱼在一旁听了，暗暗落泪，她没有想到，无末竟然遭遇了这些。
秋寒跟朱由，集体沉默了，只有无末的声音，在旷野上回荡。
他的语气，突然激昂了起来。
“我终于在黑漠找到了你，天可怜见，你竟然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哈哈哈，可是没想到，到头来，最后可笑的人，是我自己。
人这一生，难免会做错事情，但是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何安，我欠你一条命。
但是，我现在不能给你。你放心，等我找到真正的凶手，报了仇，我会亲自把命送到你的手上。”
何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所以也不会找他报仇？
无末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并没有想要何安回复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的在那个脸谱令牌上擦了擦，然后郑重的交到了何安的手上。
“这块令牌，是春杏亲手替我刻的，总共就只有三块，你这是我送出的第一块，也是最后一块。我希望你能好生替我保管。他日我若不死，一定会亲自取回。到那时候，还希望你把他与我葬在一起。何安，我不知道你还认不认我这大哥，不过都没关系，这算是我对你的最后请求。仇不报，我也没脸再见你。若我不来取这令牌，那么就说明，我死在了外面。那么，你便也不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