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开着车，一溜烟地赶回了家，她到了别墅之后，开了门连鞋子都顾不上换就跑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苏糖盯着书架，手指略过每一本她收藏的册子。这些册子都是她这些年来陪着江诣看各种展时收藏的纪念册。终于，她的手指落在了其中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上，快速抽出来，苏糖看到了册子的黑色封皮上有一个由很多张照片排列而成的“痛”字。苏糖还记得，那是大概四年前她和江诣看过的一个摄影展。
那是一个十分特别的摄影展，因为参展作品全部都是来自不具名的摄影师，甚至很多摄影者根本就不是摄影师，仅仅只是对生活很有感触的路人甲。以“痛”为主题，主办方兴起这种公益性质的展览，就是希望大家能够把真实生活中遇到的各种痛楚用影像记录下来，以启发观赏者深入思考生活，并珍惜当下的幸福。
苏糖快速翻阅着纪念册，直到她看到了一组摄影展上出现过的作品，她翻着册子的手停下了，苏糖盯着照片上那一张又一张表情夸张的脸部特写，她的回忆被这人的表情触动了。
五年前，Forever艺术中心主办的“锐芽”活动庆功宴上，因为江诣出其不意地当众亲吻苏糖，引来了苏糖响亮的一记耳光。虽然江诣当众表示一定要追到苏糖，但庆功宴上，江诣却喝了很多酒，苏糖也为自己脱手而出的耳光感到十分愧疚。
那一天庆功宴之后，江诣在喝了很多酒的情况下坐上了自己的车，苏糖担心江诣出事，也跟着跳上了车。江诣疯了一样开着车，直到苏糖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江诣！我不能再忍受一次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会疯的！”吼叫的声音终于让江诣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什么都有，才华，事业，样貌，还有一颗特别喜欢你的心，我做错了什么？”江诣扭过头，神情激动。
“你没有做错，是我的问题。”苏糖的眼泪瞬间就填满了眼窝：“三年了，他离开我三年了，可我还是没有办法真正忘记他！”苏糖看着江诣：“江诣，对不起……我不应该贪图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不应该在你的身上延续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我应该拒绝你的工作邀请，我应该远离你……”
苏糖推开门要下车，却被江诣一把拉住，拽进怀里，狠狠地，不容拒绝地吻住了。
“我爱你，苏糖！我爱你！”江诣不管不顾。
苏糖的眼泪滴落在江诣的脸上，但她没有再挣扎拒绝，那一刻，她想起了彭哲车祸前给她的最后一个拥抱。
天昏地暗一般，亲吻结束了。
江诣看着苏糖，问道：“那个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的人是谁？”
苏糖从口袋的钱夹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彭哲唯一的一张合影。
江诣看到照片上的人：“果然是他。”
“其实认识你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想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兄弟。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苏糖从江诣的手里抽回了照片，又放回了钱夹里。
“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江哲。彭，是我们母亲的姓。”江诣激动的情绪平静了许多，酒劲儿带来的冲动也平息了许多。“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分开了。江哲跟着我母亲，而我跟着父亲。分开以后，再也没有联络过，这些年来，都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江诣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苏糖看着江诣的侧脸，缓缓地说：“三年前，彭哲死于一场车祸，他会出车祸，完全是因为要为了避开我。他的死，我有责任。所以，我没有办法放下他，爱上别人……”
“他死了？”江诣转头，虽然略有惊讶。“那天，你在马路上突然抱住我，也是因为他的车祸？”
苏糖点了点头。
“看来，我是没有希望了？”江诣翘起嘴角，笑得凄凉。
“难道，你想成为替身？”苏糖也惨笑。
“我不介意做替身。因为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爱上真正的我，而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江诣凄凉的笑意转为了自信。
苏糖静静地看着江诣，眼神之间显露出一丝迟疑。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刚好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前吗？”江诣指了指亮着的灯光牌。
苏糖跟着江诣进了酒吧，一阵躁动的音乐立刻进入了苏糖的听觉，苏糖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在舞台上唱得特别投入的歌手：头发根根竖起，虽然年纪轻轻，却有一种沧桑气质，他在唱一首零点乐队的老歌，唱得非常深情。
你说是时间，把你我捉弄，现实的生活难免出现裂缝，别说是偶然一次放纵，而我却陷入了困境，我好累，我好痛。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诣看了一眼苏糖，然后就直接奔向舞台位置，身手灵活地蹿上舞台，江诣抢过了歌手手中的麦克风，大声嘶吼般唱起了副歌部分：你到底爱不爱我，唤醒自己也就不再难过；我情愿背负所有的罪，也不愿见你伤心落泪……
“苏糖，我喜欢你！苏糖，我爱你！”江诣对着麦克风大声地告白，丝毫不介意这是公众场合，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台下的人们也因为江诣大胆的举动而发出一阵欢呼声，还夹杂着口哨声。
苏糖站在台下，窘迫得很。
“苏糖，我不介意成为替代品，我不介意，成为备胎，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爱你的机会！”江诣目光灼灼，言语恳切。
苏糖没法不被震撼，因为这种大胆表达是她从彭哲那里从来就不曾得到过的示爱。她和彭哲之间太隐忍太压抑了。但这一刻，江诣的勇敢好像点燃了苏糖心中那不甘心的火苗，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熊熊燃烧不停。
苏糖笑了，笑得甜美，笑得灿烂，笑得热烈。
江诣跳下了舞台，拨开人群，他冲到了苏糖的面前，捧起苏糖的脸，热烈的唇就粘住了她的唇。
啪，一声，纪念册掉落在了地上。这个突然的声音也让苏糖从过去的记忆中清醒过来，而苏糖那脸上不经意间就带着的微笑也在清醒一刻消失了。
苏糖捡起了纪念册，再次翻到了那一页：一张又一张表情夸张的脸部特写，她实在是没法忘记那个摇滚歌手，那个唱着“爱不爱我”的歌手。
“有人拍下了摇滚歌手痛苦的表情……原来，当一个人的痛苦被连续拍摄的时候，是这样的状态……和楚洛被杀时的状态，那么相似……”苏糖凝神而思，她的发现印证了她最直觉的观察和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