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满也繁星,萧逸走在路上,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再在永乐宫待一会儿,同那丫头一起看看这般美丽的夜景。
不过没关系,东泽的夜空更美,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林麒像是猫一样地慵懒地坐在庆阳宫的屋顶上,登高望远,他远远地就看见了独身一人走来的萧逸。他站起身,脚尖轻点,稳稳地落在萧逸的身边。
“主上。”林麒道。
“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没一分钟安生。”萧逸道。
林麒说道:“主上,你这晚上好酒好菜,我可是一个人冷锅冷灶的。”
“是么?”萧逸闻得他一身肉味,眼神有些玩味地看着他。
林麒被看破之后,傻笑着挠挠自己的头发。
“人还好吧?”萧逸有些不放心。
林麒见萧逸问起正事,也正色道:“主上,放心吧。在底下待了一天呢,好吃好喝伺候着,都是我送去的,一个时辰前才看过,她还在里面安生地待着。”
“那就好。”萧逸安心道。林麒有些不解:“主上,你不放心吗?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咱们将人藏在这儿,任谁也不会想到啊。”
萧逸淡淡地道:“我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本想着今日就把人送出去,没想到竟然她还不要,如今真要烂在手里了。”
林麒道:“那位也太过多变了吧。前几日还撺掇着侍女口口往咱们这儿跑,如今却是连面也难见了。”
“行了。”萧逸也不愿多提,但他相信自己那丫头总会接受的,不管是他还是东泽。
庆阳宫密室里的江蓠双手仍被绑着,不过萧逸倒是对她还不错,让她躺倒在地上铺着的软垫上,而不是被绑在椅子上。
只是江蓠却并不会心存感谢,她的手被捆绑了几日已经似乎全然失去了知觉,手腕上全是被勒出来的血痕,青一道,紫一道,有些都已经沁出血来,染红了绑着她的麻绳。
江蓠也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在支撑,也许是心里的一口气,也许是她坚信墨子卿一定会来救她。就像她从前看着满身伤痕的墨子卿,坚信他一定会醒过来一样。
她还不知道,墨子卿因为救她已经入狱了。
她侧身躺着软垫上,长时间的一个姿势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疼痛。幸好这地底下的密室不是太过闷热,还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有冷风吹来,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她不知道她还能支持几天。
今天那个答应放了她的男人并没有来,她怎么会轻信他呢?她怎么会轻信他会放了自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江玥那个傻子一样这么轻易地就信了别人。
她忽地脑海中又闪过观刑台上永乐公主的脸,墨云娴的脸。那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流露出大仇得报的爽快。还有她那手指轻点鼻尖的动作,怎么会这样熟悉,这样熟悉,好像总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究竟是在哪里呢?
永乐公主同江玥有仇有怨气吗?
不,绝不是。
她的眼神,像是知道自己并非江玥,并非那个被贬为宫婢的惠妃娘娘。
一个念头突然在江蓠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像是最顽强的野草,越生越多,越来越茂密。
如果说墨云娴知道自己不是江玥而是江蓠呢?
不,她怎么会知道呢?
知道她是江蓠的不过都是墨子卿身边的几个亲信,就连那几个亲信从前也只是见过她的半张脸,永乐公主又怎么能知道。还有江玥,对了,还有江玥。
但江玥又怎么会将这件事告诉永乐公主那个病秧子呢?
是了。永乐公主不是病得连床榻都难下么?怎么如此血腥的杀头刑场竟然也都亲临了?
等等,那个动作!
江蓠忽地想起来。那一个月,她待在江玥身边的时候,江玥总是在开心的时候,爱用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在鼻尖上一点一点。
难道说,之前的一场大病其实真正的墨云娴已经死去,而同日掉入枯井的江玥重生到了永乐公主的身上?
难道说,江玥才是凤魂!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在江蓠的心里生根,就愈发顽固。江蓠忽地坐起来,她突然想起这个关起她的男人就坐在永乐公主的身边,他能知道她是江蓠,定是永乐公主告诉他的。
对了,一定是江玥,是江玥。只有她才知道江蓠的存在,只有她才会恨江蓠入骨。如果江蓠没死那一切就都解释得清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念头竟然让江蓠无比坚信。不过,她都能被污蔑成是凤魂,那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江玥,你居然没死。
哈哈哈哈,真是报应。
江蓠不由得想,自己摆脱了一辈子的江玥,居然自己到临死都是要盯着江玥的名字死去。
这自己怎么能容忍!绝对不能。
她要活,她要以江蓠的名字好好地活下去。
江蓠靠在墙上,脑里一片混乱,她的头越来越重,模模糊糊地像是被人用力地抓着肩膀不停地摇晃。
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的眼前也渐渐模糊,眼皮也愈发沉重,终于她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江玥……江玥……江玥……”
“江玥……江玥……江玥……”
“江玥……江玥……江玥……”
“是谁?”江蓠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由远及近地唤着。
“江玥……江玥……江玥……”
“我不是!”江蓠只觉得这声音刺耳,为何要在她的耳边唤她那蠢笨如猪的妹妹,她江蓠为何要因为这个妹妹从小没爹没娘,没有名字没有姓氏地长大。“江玥,你在何处?”
“我在何处?”江蓠摇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是何处。
“你在何处?”这个声音在她的耳里回荡,让她的心一下一下震荡着。
江蓠像是要冲破什么,她狠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在何处,我被关着,被绑着,被扔在这没有人的四方角落里,我要出去!”
“我来救你出去,我来救你出去……救你出去……”
江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急切地说道:“你救我?你真的会救我吗?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拥有你灵魂的人……你不记得了?”这声音愈发空灵。
“哦,你是他。”江蓠突然记起了这个人,记起了在观刑台的那几日,那神秘的男人,那诡异的阵法,还有那可怖的秘术。
江蓠还记得那个神秘的男人,坚信她就是凤魂,并妄图从她身上取得一些什么。他想要救自己,怕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不能将自己方才所有的猜想透露一丝一毫给他。
“你如何救我?”江蓠的声音略微有一些颤抖。
“你被关押在何处?可曾见过什么人?”那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江蓠努力地回想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开口道:“我……我被关在一个十尺见方的地方,看着倒是像是一间密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至于绑着我的人,他那日也在观看行刑的台子上坐着,他就坐在永乐公主的身边!”
那声音似乎也在思考,略略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不过一会儿又再度响起:“你在宫里。”
“我在宫里?”江蓠有些吃惊,她不敢信,自己居然还在宫里,这人竟然这么大胆。
“我感应到了你……你离我不远……不远……很近……”
“你能救我!”江蓠道,她的声音越发的急切。
“我要想一想,明口口会再找你的……”那声音说完这句话,便再没有了动静,终于沉寂。
江蓠也就此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