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变故,谁都没了心思,寿宴草草地散了。皇上也并未留宿奉宁宫,而是回了养心殿。
宁妃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情愿,也没敢再出言挽留。她只在络影楼门口叫住了墨子卿:“卿儿。”
“母妃,是孩儿的错,让母妃和父皇不快了。”墨子卿语带歉疚。
“不不不,怎么能怪你。”宁妃哪里会怪他,“这都是那个……死了也不消停。”
“母妃,不必说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雾声,扶母妃回去。”墨子卿道。
雾声道:“是,太子殿下。”
墨子卿看着散去的人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也幸好,昨日并未在羌涅面前暴露,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清干系了。方才,京师所的金将军道江蓠还在京师所关押,这样看来,展萧并未得手。如此看来,再要救阿蓠可更难了。
要知道,平日里观星阁就非寻常人等都不得靠近。羌涅刚刚得了父皇的旨意,阿蓠关押期间,生人勿要靠近观星阁,看来只能再想办法了。
金和束带了左翊卫军的副将,骑快马赶到城东的京师所。越快越好,金和束生怕再生出什么差池。
金和束又扬鞭抽在马臀上,又忍不住担忧问道:“李南,那惠妃肯定还在吧?“
李南也加紧跟上金和束:“回将军,昨夜抓了人便关在京师所,走时,她还在。”
“那便好,那便好。”金和束悬起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两人的坐骑都是千里良驹,骑得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京师所。金和束竟是连马也没下,直接骑马进去。
“将军。”
“将军。”
操练巡逻的士兵见他纷纷行礼。
金和束停在了振武堂前,左翊卫将军李良快步走了出来:“将军,什么事这样着急。”
金和束见到他笑道:“李良,你在太好了。昨晚,你手底下人在玄悲寺门口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李良一头雾水,“将军,您找她有事?她是谁?”
金和束道:“先别问那么多了。她人呢?”
李良道:“她,她刚刚被人接走了啊。”
“什么!”金和束手里的马鞭都要被揪断了,“什么时候?被谁接走了?”“就在刚刚,被太子殿下手底下的展萧带走的,他们架了马车刚出门。”
“快!快给我去追!”金和束也顾不上去问太子殿下的人为何要接走惠妃,返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良还没回过神来,李南骑在马上:“将军,没时间解释了,一定要将惠妃……就是昨晚那个女人带回来!”
金和束行到门口,对着门口的士兵问道:“刚刚太子府的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士兵愣了一下,指了指京郊的方向。
金和束策马在前,后面也跟上了一对士兵。越走越是荒凉,泥土路上的车辙证明着他们并未走错。越行越快,终于看见了马车的影子。
“停下!”
“前面的马车停下!”
展萧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响,扭头一看,竟是京师所的骑兵,带头的居然是金和束将军。
怎么回事?方才李良不是说区区一个女人,带走无妨,此刻怎么连同金将军也一起来追人了?
展萧思索再三还是勒马停了下来,马车内的江蓠也察觉到了不对:“展萧,怎么突然停了?”
“蓠姑娘,是京师所的人。”展萧答道。“京师所的人?他们,他们又来做什么?要抓我回去吗?”江蓠害怕道。
“不……”
金和束一行人追了上来,李良上前一步道:“展侍卫,抱歉了。这马车里的姑娘我们得带走。”
“什么?可是刚刚……”展萧听闻他又要把江蓠带回去,吃了一惊。
李良又道:“抱歉了,事起变化。这位姑娘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江蓠在马车里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越发焦急:“展萧,别同他们废话,赶紧走!”
“蓠姑娘,可是……”展萧进退两难,还待再说,忽地看见又一人策马而来,来人正是宝善。
宝善骑马赶到展萧身边,对着他耳语了两句,展萧一听,眉头深索,还是叹了一口气:“金将军,李将军,人在车里,你们领回去吧。”
江蓠一惊,也顾不得了,掀开帘子,诧异地看着展萧,却不再言语了。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来是真的出了事情。此时不便再将子卿牵扯进来,有子卿在她还有活命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多谢展侍卫体恤。”李良道,“带走!”
京师所的一群人来去匆匆,只留下一路扬尘。
“宝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展萧方才只听见宝善在他耳边说,太子殿下让他把人交给金将军,其余一概没说。
“蓠姑娘被认作是惠妃娘娘,带进宫了。”宝善回答说。
“什么?蓠姑娘只昨夜出门,怎么会被认错为惠妃娘娘?”展萧只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
“我也不知,太子殿下才回府,见你还没回来,就命我来找你。等回去再说,走吧。”
凌霄打来热水替墨云娴净面,她放下面盆,瞧见墨云娴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紫玉芙蓉耳环,笑得开心。
“珠儿去歇息了?”墨云娴听见她走来的脚步声,问道。
“是,公主。珠儿像是吓到了,回去就躺在床上睡了。”凌霄拿了热帕巾,轻轻地替她擦面。
“难为她了。”墨云娴无可无不可地道。
凌霄有些惊讶于墨云娴的冷静,今晚络影楼发生的一切,她也听说了。之前,墨云娴做噩梦,听闻都梦魇了,怎么今日倒如此冷静。
墨云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晚甚至超过了她的预期,一切竟然都如此顺利。江蓠怕是要离她的死期不远了。可惜,没能将墨子卿一道牵扯进去,唯独这一点不尽如人意。
凌霄疑道:“公主怎么这么开心?”
“咬过你的狗要被抓起来了,你会不会开心?”墨云娴笑道。
“啊?”凌霄听不懂了。
“没什么,你也去休息吧。”墨云娴道。
“可是,今日本是珠儿守夜,她休息了,那我自然要留下来。”凌霄听闻了上次素心被罚之事,对于守夜自然是要万分小心。
“我想一个人待着,不会有事的,下去吧。”
“是,公主。”墨云娴那般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凌霄没理由去反驳。
墨云娴看着镜子里莹莹闪光的紫玉芙蓉耳环,不经想起方才的紫玉牡丹玉佩。那晶莹剔透好似水晶一样,玉佩温润的触感,她抚摸过无数次。玉佩都被她抚摸得油光水滑,透着一股油亮的光彩。
曾经她是真的傻,以为得了那样一块美玉真的就是得了墨子卿的心。直到江蓠挂着一模一样的一块玉佩站在她面前,她还没醒悟。难怪江蓠那般献宝一样地说他俩的玉佩一样,是啊,怎么会不一样呢?她这个墨子卿眼中江蓠的替身,合该用江蓠的替代品。
她醒悟得晚,可惜她运好。前一世命不好,她还有一世来改过。
“怎么,今晚开心得睡不着吗?”
这熟悉的声音已经不会让墨云娴再惊讶,她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萧逸:“你怎么知道我开心?”
“难道我猜得不对吗?”萧逸的手也轻轻地滑过她的耳坠。
墨云娴惊讶于他突然的触碰,微微撇过头:“萧皇陛下这般聪明,不如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萧逸哈哈一笑,转身坐到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想,你定是希望我离你远一点。”
“萧皇陛下不但机敏,行动力也是一样的快啊。”墨云娴回过头,歪着头对着他笑。
烛光下,未施粉黛的小脸言笑晏晏,墨云娴的眉眼生得极好。一笑,眉毛和眼睛都弯成一弯月,甜到人心里。今日的墨云娴这样简单的打扮,让萧逸心里一动,不由得生出一种想法,当初这门亲事定的没错。
“我当你是在夸我这件事办的不错。”萧逸连语气都温柔了起来。
“萧皇陛下,你,还缺我的夸奖么?”
萧逸不答,只是站起来又走到墨云娴的身边,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墨云娴好奇地问。
“你闭上眼睛。”萧逸没回答她。
墨云娴听她这样说,反而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下也不眨眼。萧逸见他这样,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温和地手掌轻轻地覆上她的双眼。墨云娴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轻轻地扫在他的掌心,挠得他的心也痒痒的。
他定住心神,摊开手掌,一条水蓝宝石镶嵌了淡紫色小珍珠的额链。即使是在这样暗淡的灯光下,也难掩它的光彩。
萧逸将额链小心翼翼地戴在墨云娴的头上,卡在发间的是五片云母拼成的花样,两端各垂下几缕银丝制成的缨穗。额链的正中,一颗水滴状的颜色剔透,泛着湖水一般澄澈蓝色的海蓝色宝石坠在墨云娴如同白玉一样洁净的额头,趁得她的肤色更加细腻洁白。他小心地将那颗海蓝宝扶正,墨云娴发间的馨香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让他的心情愈发愉悦。
“可以睁开眼睛了。”萧逸稍稍退了一步。
墨云娴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自己额头上的那条额链,手不自觉地抚了上去,可还没碰到又停了下来。太美了,她一时间竟不敢去触碰,不知是真是假。那颗海蓝色的宝石,蓝的像是乌泽尔湖最澄澈的湖水滴出来的。
“刚刚在寿宴上,我见到你,就想到这条额链应该在你额前戴着。现在看来,果然很配你。”萧逸弯下身子,同她一起看向镜子。
“不……这……你为什么?”墨云娴有些拿不准萧逸的想法。
“你把我们定亲之时的夜明珠都送去给了旁人,我还不该立刻补上一样么?”萧逸玩笑道。
“明明是你让我把夜明珠在寿宴上当做寿礼送给宁妃,等到关灯的时候,你好让人将玉佩藏在墨子卿……你……”墨云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在逗我?”
“不,我觉得它戴在你的头上很合适,很美。我很久没有见过有人将它戴得这般合适,也很久没有见它把人衬得这样美了。”萧逸突然眼神有些深沉,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我收下了,它很美,谢谢。”也许是心情太好,又或者是月色醉人,墨云娴竟然收下了这份意外的礼物。
“有你的认可,它值得了。”萧逸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