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走廊上回响着“嗒嗒”的皮鞋叩击地板声音,每个房间里住满了病人,但此时没有一点生气,到处死气沉沉,此时的中心医院如同一座鬼城。
到了徐静芳的病房前,和院长再次出声提醒:“宋书记,您还是穿上防护服吧。”
“谢谢你,真的不需要了,你别忘了我刚从疫区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去见她,这怎么可能?
如果她没被传染他也没必要穿,如果她确实被传染了,他还有什么可害怕了呢?
房间里仍是死一般的沉寂,但她紧皱着的眉头显示出她很不舒服,这就够了,只要她还有表情就是值得庆幸的。
“已经用了他们中医科自己研制的药,烧退下来一些,目前没有出现气喘现象,情况算比较乐观。”何院长解说着徐静芳的病情。
“好,谢谢!麻烦你们了。”这次他是以家属的口气说话。
何院长知趣地退了出去
“静芳,你受苦了。”宋伟恒坐在她的身边,明知道她听不见,但就是想跟她说话。
用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一片通红,他轻轻触摸着她的脸庞,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触碰她了?
她消瘦了很多,眼角也出现了淡淡的鱼尾纹,是这些天才有的吧?他可以想象出这段时间她有多累。
看到她的嘴唇有些干裂,他出去找了个护士拿了个暖水瓶,倒了半杯水用棉签沾满水擦在嘴唇上,他的手脚有些笨拙,把水滴到她脸上了。
他想如果她醒着看他这些事肯定又要笑话他笨了,是啊,太多年没做,他早已不擅长做这些琐事了,因为除了她没有人值得他去做。
“静芳,你千万要扛住啊,我们都不年轻了,没有多少岁月可以蹉跎,我也累了,只想守着你安安静静地度完余生,你如果舍我而去,那就是欠了我的,我得追着你去讨还,哪怕追到下辈子也要一直追,一直追……”眼泪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淌,汇成一条蜿蜒的河。
何院长手里捧着饭盒站在门口,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听到了宋伟恒这一席话,他内心很震撼,究竟宋书记夫妻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分开的呢?
何院长没有推开门,悄悄地转身离开,他想徐静芳即使这次真的牺牲,今生也算圆满了,两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对她都是一往情深啊。
徐静芳悠悠地醒转,慢慢睁开眼睛以适应眼前的亮光,犹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一刻,耳畔仍回荡着有同事的惊叫声,她当时只是觉得太累了,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而已。
抬头看到了床头上方的吊瓶,她动了动插着针头的手腕,顺着手腕的方向她看见了床边一张躺椅上睡着的男人。
他正在酣睡,发出轻微的鼾声,脸上胡子拉杂的,可见多天没有刮胡子了,脸颊和眼眶都凹了下去,他瘦了很多。
徐静芳没有惊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他一定很累了,这个时候自己没有帮到他还给他添了乱,心里有些愧疚。
当时院里召集各科专家参加诊治时,院长并没有点名谁必须参与,因为前期的“非典”时牺牲了不少同行,以这次情况看来也很凶险,谁上去都说不准会被感染,所以院长便以自愿报名为原则,自愿参加救治。
她第一个报名,不止因为她是医生,还有一个原因,她知道这场硬仗里他是总指挥,不能尽快抑制病情的话他也难辞其咎。
这样也算是跟他并肩作战吧
她参考当年“非典时期”的中医治疗方案,从中医的角度来研制药物,即使不能尽快抑制病毒,也希望能暂缓病毒的扩散,为疫苗的研制争取点时间。
只是她跟几位同事没日没夜研制出来的药才刚用上,她就昏倒了,还不知这药能不能起作用呢?
“铃铃铃”手机的定时闹铃响起,宋伟恒从躺椅上立刻弹坐起来,徐静芳的吊针应该打完了,现在到了换药的时间。
之前他怕自己睡过头只好设定了闹钟。
等他按响了床头的闹铃后,对讲里传来护士的声音:“什么事?”
“哦,是那个,那个什么打完了。”他突然想不起怎么称呼挂在床前的瓶子。
“你还是那么笨啊。”虚弱但带着戏虐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伟恒一低头就看见徐静芳嘴角弯弯地看着他。
宋伟恒慢慢弯下腰,尽管他脸色苍白且憔悴,但是眼里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哑着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是,回来了,不走了。”徐静芳认真地回答。
宋伟恒呵呵地笑起来,眼睛里有水雾。
昨晚到后半夜时,她似乎开始有点知觉但神志不清仍不清醒,嘴里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但有一句话他听清楚了,她说:“政鑫,我还不能跟你走,他来了,我不能留下他一个人,他会很苦的……”
宋伟恒激动的笑脸,让徐静芳淌下了两行热泪。
当她在梦中看到童政鑫就在面前向她伸出手时,她却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就陪在她身旁,他浓烈的哀伤把她重重围住,让她无法迈出脚步,于是她告诉自己不能走,一定要留下来,为他而留。
“别哭,别哭,一把年纪了哭起来很丑的,不象年轻的时候”宋伟恒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
徐静芳被她逗笑了,无力地说:“你啊,还是老样子”。她伸出左手抚上宋伟恒的脸。
宋伟恒抓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他知道她从此不会再推开他了……
市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从开始发生到病毒被遏制住,总共经历了两个来月的时间。受感染的人数达到五百多,死亡共七十六人,其中包括医务人员四人,之所以能抑制住病毒的快速传播有赖于中西医双管齐下的治疗方案,和后期疫苗的研制成功。
疫情结束之后省委政府召开总结大会,但至于表彰大会还得等病毒彻底清除及感染人员痊愈出院后才能进行。
徐静芳从参加救治到病愈出院也历时将近两个月,但因身体非常虚弱需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她是在参加诊治的过程中被病毒所感染,但是之前她们中医科研究出来治疗处方恰恰能抑制病毒的扩散,而且对病人的症状有一定的缓解作用。所以用宋伟恒的话就是:她是自己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