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放缓脚步,冬青和槲寄生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霍格莫德整个小镇里。大雪皑皑,一间间店铺在白雪的覆盖之下看起来像一个个蘑菇。随着夜晚的降临,点点烛火亮了起来,三三俩俩的学生费力地穿过被大雪覆盖的小道,向着霍格沃茨走去。
雷古勒斯坐在三把扫帚里,小小的酒吧除了罗斯默塔女士只有几对晚归的情侣。他的朋友们回了城堡,可他不想那么早回去。他们一整天都在谈论食死徒和黑魔王在爱丁堡造成的那一场骚乱,谈论被杀死的那些麻瓜,他不想再听了。
装着黄油啤酒的杯已经空了,他对罗斯默塔女士示意再来一杯。高挑美丽的酒吧老板从吧台后拿出一瓶推给了他:“算我请客,亲爱的,圣诞快乐!”
他笑笑表示感谢,把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一饮而尽。
温热的饮料滑进胃里,他看着空空的杯子。
巫师一直在被麻瓜们迫害追杀,即使他们拥有这麻瓜们永远都不会了解的力量,却仍旧越来越稀少。他一直觉得黑魔王的立场是对的,巫师界需要一场变革来彻底改变这种局面,他向往着食死徒们口中的新世界。
可是那些麻瓜中很多还只是孩子啊……
他闭上眼睛,试图不去想这些。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涌了进来。雷古勒斯向门口望去,一个全身上下都包裹在斗篷里的人走了进来。一缕黑发从兜帽中滑落出来,是个女人。
女人在远离他和那些情侣的角落坐了下来,整个人都藏进了阴影里。罗斯默塔女士走过去又回到了吧台后,不一会儿就端了一杯烈火威士忌送到她的面前。
雷古勒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角落。女人脱下兜帽,在明灭的烛光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握住酒杯,慢慢端到嘴边。
他的心好像突然跳漏了几拍。几乎不假思索的,他大步来到女人的桌前。
女人抬起头看到他,似乎有一瞬间的瑟缩。然后她微笑了起来。
“雷古勒斯,”阿黛尔叫着他的名字,“好久不见。”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的脸。从她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把她忘记了。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些记忆只不过是被他锁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只需要一个动作,或者一缕香气,就能全部唤醒。
她瘦了,脸色也不好。他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慢慢喝着酒。她和他记忆中很不一样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等待分院的新生们后面,抬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天花板。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映入眼帘的只有星星。她在看星星呀,他那时忍不住笑了,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经常会缠着哥哥爬上房顶,两个人肩并肩的躺在上面看天上的星星。
后来她被分到了格兰芬多,又比他高一个年级,两个人再没什么交集。直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联谊会上,他才又一次看到她。她看起来似乎很受欢迎,总有几个男生围在身边。他站在角落,看她笑着和他们说话,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转过身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端着托盘的家养小精灵迈着短腿跑过来,她微微有些诧异,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酒之后蹲了下来,笑着道谢。
他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应,态度和善而疏离。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会直视他的眼睛,认真的听他的每一句话,看起来对他说的一切都兴趣盎然。可她的睫毛偶尔闪烁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们中间好像隔着一整片湖水的距离。
这就是和哥哥闹翻的女孩子吗?小天狼星那张总是带着高傲和不屑的脸浮现在眼前,他想象着哥哥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呀?”他回过神来,女孩正好奇地望着他。
“不超过一分钟,”他向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肚子上那颗纽扣就会崩开。”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阿黛尔真心的笑了起来。之后他们越来越熟悉,他邀请她一起去霍格莫德。
再之后,他在她需要的时候退缩了。他看到哥哥挡在她面前,看到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失望。从那以后,她就变成了午夜梦回偶尔会想起的一场回忆,每次想起,只有淡淡的苦涩和懊恼。
酒吧里放起了轻柔的音乐,夹杂着炉火的噼啪爆响,在他们周围缓缓流淌。
“听说你们订婚了,”雷古勒斯打破了沉默,“还没有说恭喜。”
阿黛尔似乎有点恍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要回家了。”
“回家?”他一怔。
“嗯,回家。”阿黛尔仍然坐在阴影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唇。似乎是想到了久违的故居,她的唇角弯了起来,“我很想念哥哥,所以要回去了。”
“那你和小天狼星……”
“我的家在一个大院子里,”阿黛尔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后来人们都搬走了,可是洛格还在那里,他说别的地方都不是家。房子是用柏木建的,外墙到夏天的时候爬满了藤蔓,秋天那些藤都枯掉了,叶子也掉了下来。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踩碎那些枯落的叶子,总是沿着房子一圈一圈跑。冬天我们不经常出门,就在房间里点起火炉,坐在软椅里看着书,外面的风雪无论多大,家里都始终是暖洋洋的……再到春天的时候,过了雨季,我就帮洛格把他的书一本本摊开在阳光下面晒一晒,然后再搬回书房里,那样就好像把阳光都一起搬了进来,整个房间闻起来都是一股温暖的味道。”
雷古勒斯安静地听着,只觉得连呼吸都放缓了。
“那时候我总是想要去更广更大的地方,”她低下头,说道,“可我现在想回去了。”
“那样也很好,”他说,“这里一直在动荡不安,或许接下来会有一场很大的变革。”而对于你这样的身份,想继续生活下去将会十分困难。这句话徘徊在他的嘴边,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阿黛尔向前倾了倾身子,从阴影里坐了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你会相信伏地魔呢?”
他被问得猝不及防:“因为……因为他会带给巫师们一个更好的世界,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避着麻瓜……”
“魔法即强权。”她嘲讽般的笑笑,“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更好的世界,而是一个臣服在他脚下的世界。”
“不是这样的!”雷古勒斯辩解道,“几个世纪以来巫师们一直在遭受麻瓜的追捕杀害,明明我们拥有更多的力量,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呢?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建一个公平公正的世界呢?”
“公平公正的世界……什么样的世界是公平公正的呢?因为巫师要躲在暗处不被麻瓜们发现,你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公,那我呢?”阿黛尔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家养小精灵呢?马人呢?妖精呢?像莉莉一样麻瓜出身的巫师呢?即使抛开麻瓜不谈,你觉得由巫师统治的世界里就会有公平公正吗?你觉得伏地魔如果真的掌权之后,他建立的那个新世界里会有我们的位置吗?”
雷古勒斯一时语塞,在女孩锐利的目光里底下了头:“我不知道。”
然而阿黛尔似乎没有想再说些什么。罗斯默塔女士又端过来一杯酒,她重新坐回了阴影里,小口啜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半晌,他问道。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她说,“邓布利多教授认为伏地魔在想方设法逃避死亡,而我们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又默默喝起酒来。
轻柔的音乐充满了三把扫帚,罗斯默塔女士趴在吧台后面,用指节和着节奏敲着。那几对情侣跳起舞来。
“能请你跳支舞吗?”雷古勒斯站了起来,向阿黛尔伸出手。
阿黛尔的眉极细微的皱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刺痛一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