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阿菁忽然收到一家市级教育类杂志社寄来的样刊。是这家刊物今年的第一期杂志,上面刊登着自己的一首童话诗作,在园丁风采一栏中还配有自己的靓照。阿菁自忖从未向这家刊物投过稿,便猜想一准是老校长在居中操作了。
放学之后,阿菁赶到老校长家表示自己由衷的谢意,却发现校长大人的书房里堆满了同样的刊物,简直书满为患。
“老爷子,您这里怎么这么多这种杂志?”
“哎,今非昔比江河日下啊!”老校长感叹道,“我每推荐一首你的诗作就得推销一百本杂志,你说这叫什么事?”
阿菁诧异之至,望着郁闷不已的老校长也是哭笑不得:“这么多破杂志可怎么处理?”
“这倒不担心,我找区教委帮我去卖,反正这也是帮他们在贴金,总比公款吃吃喝喝有意义得多。”
为了自己的一首微不足道的破诗居然还得麻烦区教委的头头脑脑,阿菁更是内心里波澜起伏,精神上惶惑万分,就仿佛自己在整个区教育系统里亮起了红灯似的。是啊,老校长可以倚老卖老在区教委撒泼,可是自己娇嫩的脸皮怎经得起这番折腾呢?希藉通过这条路子达到某种目的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以后还是不要再发我的诗歌了吧,这样太麻烦了。”阿菁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情,”老校长义不容辞地说道,“这是一种荣誉,崇高的荣誉,我们必须努力地争取最好的结局。”
阿菁不明白老校长这是怎么了,自己发不发表诗歌同崇高的荣誉能攀扯上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老人偏偏会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这么固执己见呢?看来不把好事变成坏事,把事情彻底办砸,老校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几天之后,学校的老师们望着阿菁都表现出一副异样的神情,他们每人都收到一份从区教委转来的杂志。既然老校长把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袱甩给区教委,那么区教委随即将其中一部分返销到区中心小学也是在情在理的。
幸好在这所学校,这些刊物是在学校集体帐户上报销的,没有让老师们破费。不过,“包打听”却在大肆传播这样一则消息,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包打听”是决不会错过的其他有些学校则是按人头卖给每位老师的,据说场面群情激愤壮观得很,纷纷在埋怨和声讨这一位作者,似乎写诗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犯罪。
阿菁听到这样的消息,感到心情十分之郁闷,因为她知道这几所学校都是接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发工资了,这些拖家带口的老师没有收到工资却不得不因为自己而破费,老师们内心深处作如何感想是不言而喻的。对于阿菁来说写诗或者说作一个诗人此刻无疑只是一个巨大的嘲讽,是一件让她无法忍受的事实。
不久,阿菁还收到诸多读者来信,谓自己既是大美女,又是诗人,可以称之为美女诗人了,堪称珍品中之珍品,稀缺之稀缺云云,这其中多有表达倾慕暧昧之辞令者,也有些令人费解之言语。
这些反响是阿菁始料未及的。阿菁知道自己的读者群是特定的,很可能也是被摊派的对象,顾念及此让阿菁更是风声鹤唳。虽然并非出于高傲,阿菁却一封读者来信都未回。
此时的阿菁犹不能完全理解老校长按照其政治惯性的所作所为。也许没有这样一桩烦心事,阿菁会生活得更单纯快活。虽然她对自己的诗歌前景还没有完全绝望,但是对于中国诗歌的前景却平添了一份新的忧虑。
或许许多年后,当阿菁回忆及今天的一切时会心生新的感触也未可知:诗歌能不能只凭自己的良知行事少一些这样的炒作与背景呢?然而那时的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人生困境与新的烦忧呢?
需要补充的是在这众多的读者来信中还夹杂着几封培训邀请函,里面的来头都大得很,当然也能居中窥测出一些文坛的内幕或者说猫腻,譬如这样的培训很可能衍变成某一家大型文学刊物的内部培训,若接受之可以得到诸多选稿的优先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诗刊并不是针对广大作者的,倒更象小范围的内部刊物。
心性高傲的阿菁对此十分反感,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诗人都应该是具有特立独行之品格的,而决不是培训出来的。这些信函徒然使得阿菁对中国诗歌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仿佛中国诗坛已掉进了钱眼里,中国诗歌在迅速地堕落下去,诗歌之精神正趋于死亡。
说到阿菁,她的第一个意识就是独善其身,决不向现实妥协,同丑恶的现实同流合污,虽然这样会付出巨大代价,也许令其才华被埋没一辈子,也虽然她自认为中国诗歌错过自己将会错过整整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