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
风高夜。
大地如枮。
苍穹如幕。
暗算无常鬼不知。
正是杀人好时机!
“飕飕飕……”
在河北的一个小村子外,只听得一片尖锐啸空,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把手中的各种暗器朝立于场中的三个人射去,一个背插长剑的中年汉子站在一旁,口里喊着“丹田”“神庭”“曲池”“夹脊”“太阳”等穴位。
随着那汉子激愤的喊声,远远围成一圈的人则朝立于场子中心三人的相应部位射击,不多一会,那三人已被袖箭铁莲子铁蒺藜飞刀等暗器射成刺猬相似。
但那三个人也真倔犟厉害,尽管身上中了无数暗器,却一声也不哼,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
好!
硬汉!
这三个人是谁?
这么厉害了得?
面对满天的飞刀暗器。
既不跪地求饶。
也不流血流泪!
难道他们是刀枪不入的钢铁铜人?又或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英雄大豪杰?
哎。
各位想错了。
这三个哪是什么钢铁铜人?更非什么大英雄大豪杰。
他们只是秦桧李林甫与严嵩这三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哼,若这几人也是英雄豪杰,岂不笑煞世人,愧煞天公?只怕被他们害死的人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找我算帐呢,俺可招架不住哇!
既然是这三个奸臣,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祸国殃民之辈,又怎有如此英雄气概如此本事?再说他们也不在同一时代呀,这不是瞎扯吗?
哈,各位甭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其实,这三个被射成刺猬的奸臣也不是真的人,而是三个稻草人,是写着三个奸臣名字的稻草人。
既然是三个替人受罪的稻草人,那么,是谁这么恨秦桧与严嵩他们,又是谁向这三个稻草人发射暗器的呢?
原来,那个指挥喊叫的人叫沈练,而那些发射暗器的人是他的徒弟,也是当地村民的儿子,他们都是明朝嘉靖时期的子民。
那么,这个沈练又是何许人?他为什么这么恨严嵩,把严嵩等同于卖国求荣的南宋大奸臣秦桧来看待?并且扎草人书其名以射之呢?
哦,这个沈练哪,原也是在朝为官的,本是锦衣卫经略使,他因不满时为首辅大学士严嵩的所作所为,曾两次上疏揭露严嵩父子贪污纳贿陷害忠良嫉贤妒能而遭到打压报复,不但被拒谏护短的昏君当廷杖责,而且还将他贬谪到京城之外的保安。
但当地百姓对这位敢于仗义执言对抗权奸的锦衣卫大人,都十分敬重。
这个沈练可说是锦衣卫中少有的好人好官,且佩他一身武功,很多村民都把自己的儿子送来拜他为师。沈练便带他们学文习武,教导弟子们要精忠爱国,教他们以忠孝大义,还经常与弟子们一起咒骂严嵩父子,并扎了写着严嵩李林甫与秦桧这三个奸臣的稻草人来练习射箭暗器,严嵩得知后异常恼怒,决意除之而后快。
这晚,沈练正指挥弟子们练习发射暗器,把写有三个历史上著名奸臣的稻草人当作靶子来练习,练得正起劲时,危险也正在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
突然。
只听得一声沉喝响起:“放箭!”随着喝声一落,立时听得一片“嗖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传来,那响声又疾又锐,比先前更为响亮。
但,这些箭并不是射向那三个稻草人,而是射向沈练和他的弟子,沈练大喝道:“啊,不好,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同时时拔出剑来拨打利箭,并指挥弟子们一边抵抗一边撤退。但那些暗中向他们放箭的人武功都比他们高强,兼且强弓硬弩比暗器射得远,不多一会,就有几个人被射倒在地。
沈练大怒,一抖手发出几柄飞刀,射翻了几名弓箭手,手中长剑如风,一边拨打利箭一边追袭过去。这沈练也真厉害,一眨眼间,竟给他冲到向他们放箭的人身边,长剑挥处,立时有四名弓箭手被他刺倒,有几人见他太过生猛,且距离太近又不好放箭,吓得抱头鼠窜,沈练大喝一声:
“奸贼,哪里逃!”长剑一抖,飞扑过去。
正这时,蓦然听得一声沉喝传来:“沈练,休得张狂撒野,让某家来会你!”随着喝声起处,陡见一道剑光如虹,迎面刺来。
沈练横剑一挡,将来剑荡过一边,听出来人话音,扬声叫道:“杨顺,你我曾经共事,兄弟一场,怎也带人来害我?”
那个被沈练叫做“杨顺”的人身穿锦衣卫军官服饰,身材瘦小,面相却甚凶悍,听了沈练的话冷笑道:“嘿嘿,沈练,不是我要害你,是严相爷要我杀你,我又能怎样?”
沈练一怔,随即省悟过来,喝道:“哦,原来你也投靠了严嵩奸贼。好哇,既然你与他们父子狼狈为奸,做出卖友求荣的事来,却也难怪,哼,有本事就来拿我吧!”
杨顺狞笑道:“嘿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怨得了谁?只怪你大也冥顽不灵,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首辅大人,不是自己作死吗?”
说着一剑飞出,一招三式,径刺对方三处大穴。沈练长剑左右荡决, 将来剑挡开,又喝道:
“谁作死还不知道呢,且吃我一剑!”话落,一点寒星飞溅,蓦的奔杨顺咽喉射去,剑势又疾又快。
杨顺冷哼道:“哼,也想杀我?”哼声中抖腕急出,亦将来剑截住。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两把长剑激烈的斗在一起,刹时但见剑光耀空,如银蛇飞掣,盘旋缭绕,打得好不热闹。
这两人武艺都差不多,斗了数十招,兀是分不出胜负。但,沈练的弟子可就惨了,他们都是些农民百姓,习武时间不长,哪是那些如狼似虎锦衣卫们的对手?
但见刀起剑落间,一片血肉横飞,不多一会,就被杀伤了一半。沈练心如火焚,几次想冲过去救援,都被杨顺死死缠住,且他身边还有不少锦衣卫围着,一见沈练冲出又联手把他挡回,如此一来,沈练便落了下风。
由于一心二用,一次,在沈练刚刚突破身前两名锦衣卫的拦截要去救他的弟子时,却被乘虚而入的杨顺从背后捅了一剑,登时血溅如雨,扑倒在地。
杨顺嘿嘿奸笑着,正要过去将他人头割下,好拿去向严嵩邀功领赏,正这时,突听一声惊天厉喝传来:
“恶贼,休得杀人!”
那人内力甚是雄厚,听来虽相隔甚远,却异常震耳,杨顺心中一凛,手上缓了缓后,还要下手杀人。
那人来得好快。
好快!
电闪一样!
杨顺的剑再次斩落时,那人飞箭般一下射到,一剑将杨顺手中长剑挑开后,看了沈练一眼,说了一声:
“可惜,迟了!”才如苍鹰大鸟翩然落下地来,山峙岳渊的负手傲立场心。
与此同时,那边锦衣卫手中的刀剑,也被一团白蒙蒙的物件一下荡开,从死神手下救出沈练的十余名弟子后,也翩翩然飘落下一人来。
众锦衣卫心中大骇,瞪眼看着从天而降的两名不速之客,夜色中也看不清来人面貌,只约略看见半道上杀出的是两个道人,而且年纪都不轻,一个黑衣一个黄衣。
黄衣道人头发似甚花白,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沈练约来的帮手,还有没有其他人?吓得四处张望,看了一阵,发现也就只有这两名道人,仗着人多,胆子又壮了起来,杨顺看了看面前的黑衣道人,喝斥道:“呔,阁下是谁?来干什么?”
那黑衣道人也怪,不答反问:“嘟,尔等何人?又来干什么?”
杨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哼,还用说吗?自然是来杀人的!”
那黑衣道人语声更冷:“我们也是来杀人的!”
杨顺大怒,潜运内力于剑中,振腕刺出,长剑嗡鸣,隐挟风雷之音,显见劲道之凌厉,似欲一下置黑衣道人于死地!那黑衣道人却漠然置之,浑如不觉,但等杨顺长剑刺到时,眼前一花,却不见了那道人的踪影!
杨顺心中惊疑,以为那道人趁着夜色掩护转到了他背后,也不回头,长剑反转,绞动如风,滚滚向后面攻去,心道:“哼,你快我也快,这下看你还能躲得开吗?”
怎知,一通狂攻乱斩,却是剑斩秋风,毫无着力处,反惹得他的手下吃吃偷笑,心知不妙,回头看时,背后哪有半个人影?后顺着那些锦衣卫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黑衣道人还是站在原先位置,好象一动都没有动过,不由得心中发毛!
这人可怪。
这人好快!
杨顺号为“断魂剑手”,在高手如林的锦衣卫中颇为知名,虽知不是人家的对手,但面子倏关,焉能示弱?大喝一声,人随剑发,再次向那道人飞射过去。这次,那黑衣道人不再闪避,口里却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找死!”
他的话说得很轻盈。
如同荷叶上的露珠。
轻轻滴落一般。
他出剑也轻盈,但见他长剑斜斜挥出,缓缓的划了个圆弧。
刹时。
剑光四泻。
如同一轮大大的银月,在夜空中放出淡淡光辉。而杨顺的长剑,正刺在这轮银月上,随着一阵断金戛玉的铮鸣和一声凄厉的惨叫,“断魂剑手”没能断了别人的魂,他的手和剑却断了!
其余锦衣卫一看,知道不动手不行了,这道人太过厉害,非一人可敌,齐吼道:“兄弟们,上呀!”
吼声中,齐舞刀剑向黑衣道人攻去。黑衣道人一声长啸,啸如龙呤,摇曳天际,随着那啸声一起,黑衣道人一人独剑,如同一头黑色雄鹰,望那刀剑丛中扑了进去!
刹那间,但见剑花飞泻,流光溢彩,夜色中如同繁星满空,星星点点,飘瞥全场。
紧跟着,人丛中蓦地爆发出一阵叮当轰响,密如繁弦急奏,还有一片“呀呀呀”的惨厉叫声,不一会,二十多个锦衣卫手腕全部中剑,兵器纷纷掉落,撒了一地。
而另一边,那个黄衣白发老道,手中拿的是一柄拂尘,见那边一动手,其中手使双刀的一名锦衣卫也见机而动,双刀齐展,一前一后向那黄衣白发老道斫去。
那老道巍立如山,见刀到了他面前时,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柄拂尘却忽地扬了起来,如同天边突然飞来的一朵白云,正好挡住了斫来双刀。
那双刀锦衣卫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内力惊涛骇浪般涌来,把他连人带刀一下撞得飞了出去,双刀正好插进刚刚断了一条右臂的杨顺身上,杨顺叫得一声:“丁仁,你……”
一句话没说完,便倒了下去。这倒好,断魂剑手刚刚杀了他的昔日同事,马上又让自己人断了他的魂,报应来得也大快了。
原来那使双刀的锦衣卫叫做丁仁,见自己让那老道拂得倒飞杀了杨顺,又羞又恼又怕,发一声喊,双刀盘旋,舞出团团雪片般的刀光又向那老道冲杀过去。
那老道也料想不到这么巧杀了杨顺,似甚不忍,念了句:“无量寿佛,罪过罪过!”
见丁仁又冲杀过来,右手拂尘轻轻一抖,根根尘丝似化成千万根银针,向他迎面罩去,双刀与拂尘接触,只听一阵“嗤嗤嗤”响过,尘丝虽被削断了十多根,但丁仁的双手与脸面却被拂尘丝戳出无数细小的小孔来,血水滴滴渗出。
急红了眼的丁仁一抹脸上血水,冲在一旁观战的十多名锦衣卫吼道:“你们还看什么?还想让这老道来把我们一个个都杀了再动手吗?”
被他一吼,众锦衣卫如梦初醒,齐齐虎吼一声,把那老道团团围在中央,刀剑纷飞,齐往老道身上招呼,心说那么多人打你一人,看你如何招架?
但那老道也真能耐,手上虽只拿着一柄软如毛发的拂尘,但他运以内力一抖擞开来,根根尘丝硬如钢针,只见他身形如电,滴溜溜地一旋,众锦衣卫只觉面前一团白蒙蒙的物件晃过,个个手上脸上如遭蜂蛰针扎一般的辣疼,手上兵刃也被他拂尘团团旋转绞得脱手飞去,一下个个都成了空手将军。
至此,这些原先还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们,方才知道遇到了平生罕见大敌,打了声唿哨,喊了句:
“风紧,扯乎!”
连兵器也不要了,各各抱头鼠窜而去,跑了几十步,有一人回头向黑衣道人问道:“阁下是谁?可敢留下名号?”
两名道人也不追他们,听见问话,黑衣道人也不直接回答他,只是抬头仰望长空,漫声吟道:
“古来峨眉多侠客。
三剑齐出动江湖。
虽然如今余二道。
纵横天下又惧谁?”
那名问话的锦衣卫一听,惊呼道:“峨眉……啊!原来是十多年前便名动天下的峨眉三剑客,难怪这么厉害!”
说罢,匆匆而逃,边跑边嘀咕道:“原来这两个老道是峨眉掌门无为与他的师弟无悔!哎,这两人别说我们惹不起,就连严相爷也惹他们不起呀,看来这个仇是没法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