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追了一阵,前面果然有几辆大车,车子用篷布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车内何物,只见车夫坐在前头赶着马,车前车后都有镖师骑着高头大马护卫着。
前面的一辆大车上插着一面镖旗,镖旗黄底金边,用金丝线绣着“雄威镖局“四个大字,苍劲醒目,下垂金黄丝穗,随风飘扬,气派俨然。
看到“雄威镖局”四字,陈浩云心头一震,因他以前听师叔无悔说过,说是在河南南阳,有一家镖局的镖头叫雄威远,其镖局就以其姓名的前两字“雄威”为号。
这个雄威远,据说凭着掌中一把八卦紫金刀,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头,走镖二十余年,向无失手;加之人又豪迈义气,常济困扶危,江湖上黑白两道都很给他面子,只要是他保的镖,打出他的旗号,在中原大地上,甚少有人找他碴子的,所以很多富商巨贾有镖银都喜欢找他来保,只因他保的镖:安全,有保障。
陈浩云心中纳闷,此时虽然出了南阳地界,但还是在河南境内,既然雄威远的镖局名头那么响亮,怎么竟有人来打这镖银的主意了呢?莫非传言有虚?
心中想着,便想赶到前头去,看看那雄威远镖头长啥模样?因他在背后只看到了前面一紫袍老人高大的背影而已,背后斜插一把八卦紫金刀,看不清面貌,但陈浩云却敢肯定,此人必是雄威远老镖头。
就在陈浩云刚刚越过雄威远时,对面一绿衣鼠目汉子驰马冲了过来,突然啪的在陈浩云马屁股后击了一掌,然后哈哈笑着离去。马儿受惊,唏溜溜的一声长叫,突地腾身人立蹿起,陈浩云又不想显示武动,只好假装顺势被马抛起,哇呀呀叫着向下跌落。
就在陈浩云将要跌落到地上时,雄威远突然飞身而前,一手把他捞起,右手反手一鞭,看也不看,竟将那绿衣鼠目汉子斜肩带背抽了一鞭,衣衫都给抽烂了,狂嗥逃窜。
雄威远将陈浩云扶稳站好,望着那拍马逃窜汉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喝骂道:“老夫面前,贼子敢如此放肆,哼哼,这一鞭有得你疼的!”
陈浩云心中暗赞道:“好快的身手,好大的劲道,能在突发的情况下一手救人,一手袭敌,果然了得。”
心中想着,却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哇哇叫道:“唉呀,吓死人了,这人大也可恶,无缘无故拍我马屁干什么?小生无权无势,又给不了他什么好处,拍我马屁也是白拍。”
胡叫一通,这才对立于身前的雄威远躬身施礼道:“学生受惊落马,多蒙大侠相扶之德,谢过谢过!”
说完,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雄威远,果然好相貌,只见他红脸阔腮,浓眉长须,一双虎目炯炯生威,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和紫衣劲装,端的气派十足,不怒自威!
这时后面的镖师镖车也停了下来,雄威远大手一扬,爽朗笑道:“哈哈,这有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不过那贼子确实可恶,刚才从后面追上来窥视我局镖货,被老夫喝斥了他两句,便自跑到前面去了。此次去而折回,不敢招惹我们,见你一介书生模样,便拿你来出气,也等于向我们示威。”
陈浩云接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贫生和他无怨无仇,又不认识,他怎会无故整我。”嘴里说看,弯腰去把“惊慌失落”的扇子拾起,无热装热,顺便扇了两扇,似欲装出潇洒之状,一派穷酸寒儒的模样。
雄威远果然没有怀疑陈浩云的“穷儒”身份,道:“小老弟,现在天下不甚大平,强人甚多,你一个书生秀才,出来乱跑作甚?看你背负行囊,似要远行的样子,要去哪里?还有,现今天气又不热,你拿把扇子作什么?”
陈浩云搔了搔头,故作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晚生此行准备到京里参加春考的。至于这把扇子嘛,乃因小生甚是敬仰诸葛孔明,对他羽扇纶巾的儒雅风范,无限企仰,于是也买了把扇子来,故作潇洒矣……其实,无甚作用的,莫笑莫笑……”陈浩云故作一副穷酸秀才模样,其情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雄威远却没有笑,当他听到诸葛亮三字时,两眼一亮,精神也为之霍然一振,没等陈浩云说完,已自扬须喝道:
“小老弟,你也崇拜孔明先生呀?妈呀,可遇到个知音了!来来来,老哥哥跟你聊三国英雄,聊诸葛亮,聊个三天三夜!”
说着说着,更是抓住陈浩云的胳臂,连摇带晃,好似淘气的孩童,在嚷嚷着要大人买冰糖葫芦给他吃一样。
那些原本一脸严肃的镖师们,见他们的老镖头如此心急火燎的,要跟一个陌生秀才聊三国聊孔明,还要聊三天三夜,都觉有趣可笑,不禁莞尔。
陈浩云更感愕然,想不到这位看着八面威风老成持重的堂堂大镖头,一听自己说到诸葛亮竟如此激动兴奋,还要与自己大聊特聊,真是怪人一个。
但也正合心意,他乡遇知音,何其幸哉?于是道:“好,大侠,老镖头,只要您喜欢,学生就赔你聊三国英雄聊诸葛孔明,兴尽方休。只是……只是您这镖货……”
雄威远扬手打断他的话头道:“嗨,什么大侠老镖头的,咱们有缘走到一起,聊心中企慕的英雄就是一种缘份!咱也别啰哩巴嗦的叫那些名头了,干干脆脆的,我叫你小老弟,你叫我老哥哥就行了。”
末了又道:“还有,我这镖银也是要运到京城去的,正好同路,咱哥俩这一路可有得聊了,哈哈,爽快呀,爽快!”
说完,纵声畅笑,长须飘扬,豪迈之极,陈浩云也受到感染,跟着哈哈大笑,意兴潇洒,丝毫没有做作之态。
笑毕,陈浩云道:“如此劳老哥哥费心,一路有劳各位关照了。”说着,对众人团团一揖,马夫和镖师们也各各回礼,连称不敢不敢。
雄威远望着陈浩云,心中是说不出的喜欢,美中不足就是不会武功,还有……还有什么呢?噢,对!突然,他劈头问道:“小老弟,你会喝酒吗?”
陈浩云想不到他突然问出此话来,不禁一愣,继而恍然,左手一背,羽扇轻摇,漫声吟道:“不会……”
雄威远刚听陈浩云说出不会二字,立即以手捶额道:“不会喝酒?唉呀,可惜呀,可惜,聊三国英雄是多么豪迈畅快的事情,你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唉呀呀!”
陈浩云看着他的懊丧神情,等他说完,又接着吟道:“不会,怎么可能不会?呀,但愿长江化美酒,风吹浪来喝几口。试问天下英雄安出?三国群英衮衮。说英雄,论英雄,青梅煮酒不可得,谈天说地也无味。此刻我只想说,杜康酒宗今安在?何不为我酿琼浆?”
雄威远听得两眼猛放奇光,昂首向天,击掌赞道:“哈哈,好一个但愿长江化美酒,风吹浪来喝几口!说三国,聊诸葛,英风豪迈,怎能少得了酒呢?呀,小老弟,不须劳烦杜康老祖,老哥哥自有琼浆玉液。”
随后转对镖局中人喝道:“人来,上我好酒,我要与这位老弟台边喝边聊!”
他话还没说完,早有识趣的镖师取出两坛酒来,双手奉上,并小声问道:“总镖头,您和这位兄弟是不是边喝边聊,也上马护镖前行呢?再晚就要错过宿头,今晚没客店可投宿了。”
雄威远把眼一瞪,大声道:“吓!没宿头就没宿头,今晚我还就不住店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雄威远嗓门大,住店里大声嚷嚷的会吵着别的房客。到了前面十里外山岗上柏树林时,在林子里宿一宵得了,反正咱带有吃的喝的,也饿不着,怕他作甚?”
众镖师一听,尽皆大惊,齐声道:“总镖头,这怎么使得?刚才您也看到,早有盗匪盯上咱们这批货了。再说这……这位兄弟是何来历……您都不知……”底下的话,不敢再说了。
雄威远虎目一横,扬声又道:“那几个小毛贼,我还没看在眼里。至于这位老弟台,我信得过。看其仪表非凡,又懂三国,敬诸葛,重英雄,就绝不是坏人。今日我与这位老弟一见如故,非要聊他个天翻地覆不可,酒也要喝个不醉不休!”
众镖师一看,知道没法劝,唯有个个打起精神,加强戒备,以报总镖头平日的优待之恩。再说也难怪他们的总镖头如此自信,想他一把八卦紫金刀,八八六十四招式,施展开来风雨不透,招式之精纯,功力之老到,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二十年罕遇敌手,等闲人物哪放在他的眼中?
陈浩云看在眼里,心里热乎乎的,想自己与这位威严又可爱的老镖头素昧平生,今只初见,他就对自己如此毫无防备,赤城相交,大受感动,真想向他亮出自己的身份……
但又一想,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的好,反正一路上京有的是机会。再说以他豪爽义气性格,若知道自己去找严嵩报仇,必会拔刀相助,他是有家业妻小的人,万一不成功,严嵩势大,岂不是要连累他和一众镖师?
陈浩云如此想着,几欲出口的话也便不说了,只是接着雄威远的话道:“好,既然老镖头如此英风豪迈,又如此信任在下,那小弟今晚就陪众位露宿蓅林,不醉不休!”
此时,雄威远己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来,大大的喝了一口,更是逸兴遄飞,朗声喝道:“好,爽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来,先喝几大口,以助谈兴!”
陈浩云也打开坛盖,与他一碰,笑道:“老哥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