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日记和照片,对比起从前年轻的时候原谅我又重复了这句话现在的生活真是乏善可陈。
我曾经度过那样热烈而丰富的青春,所以很难对描述眼下这种疲惫倦怠的生活产生太强烈的兴趣。
我不是想说成长的悲哀之类,只是无法回避一个事实:大部分成年人的生活范畴,就是这样变得越来越狭窄,包括我。
我曾想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即便我至今仍在负隅顽抗,人生终究有些不得不妥协的部分。
比如病痛工作,以及最没用却偏偏又最难以割舍的对某些人的眷恋,这些东西,缠绕在一起,在我的脚下,慢慢长出了根。
一颗植物,一旦有了根须,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前几天,记不得是哪一天了,赵云安给我发微信,我们谈论起一些事情,才发现我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面了。似乎看起来的确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因为当初我们还一起玩闹来着,他还是印象里那个无聊的男孩子。
那个时候他总是有办法把我惹生气,也总有办法找我的茬,我们也没有想过离别真的来的很快。他好像有些变了,打字打了很久才说:你现在是大忙人,我不敢和你多说话。
我有点难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骂他:“有事快点说,别磨磨唧唧。”
说起来是真的有好久没有见面了,包括和很多老同学聊天时人家都说:“看你平时那么忙,不好意思打扰你。竟感觉有些生疏了。”
从前我们是关系那么要好的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去看一班那个打篮球很帅的男生,现在,说话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这真让我感到意外。
去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有过一段小小的崩溃期。
每天凌晨都会拍一张天空的照片发在一个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能看到地方,我说,凌晨4点的洛杉矶是什么样我是不知道,但凌晨4点的大学我可太清楚了。
这一年我几乎没有出过学校,除了几次必须出去。别人约我谈事情也好,普通的朋友会面也好,我都选择在学校附近。大学校园啊,人间象牙塔,最重要的是它无情,无论发生天大的悲剧还是丑闻,只要短短几天的时间,它就烟消云散。
喜欢这样的地方,本质上,或许是想要藏匿自己的悲喜。
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倒不是因为这里太偏僻太逼仄太闭塞,容不下我的远大梦想。只是因为,这里总是那么无情,我常常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哭泣。
长长短短的时间里,我依然长久而持续的痛苦着,却又莫名地感到自己的人生被拯救了。
我看以前的朋友的空间,动态很少,不像我整天就知道比叨逼叨的。翻来覆去地看他们的空间,来来回回终究还是些旧事。
生活啊,其实一点都不难。但是对于我来说,好像实在又太难了。
如果说至今我仍然怀着一丁点儿虔诚,并不做指望却又仍然希望,我这样的灵魂,在这世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性,遇到另一具契合的灵魂,会不会有些太幼稚了。
我读过的书,希望他也读过。
我喜欢的漫画,希望他也是喜欢的。我想要去的地方,我可以一个人去,但他不要对我说“别到处跑了,你应该考虑未来。”
但无论怎么样,我已经成长至此,一个孤独的粗糙的坚硬的灵魂。有这个人,当然很好,没有这个人,我知道我仍然会很好。
十一月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和林楠聊天,聊人生聊梦想聊出路聊钱。聊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其实大多数历史人文,我是听不太懂的,尤其是涉及到宗教与艺术的那些部分,于我而言就像是天书,但觉得旁边有个人肯跟你讲这些,就是很微小的幸福。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校文联大换届。很多人离我而去,猝不及防地。紧接着,另一些加了好友的校园团队负责人也频繁发说说讲一些职位调动离别之类的话题。
其实那是个非常关键的阶段,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感觉,一个东西,就在它即将完成的时刻,你却开始质疑它。
可怕的是,你心里很清楚,你真正质疑的不是它,而是你自己。
你开始搞不明白,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搞明白,这是不是你最好的水准,是不是你耗费了那么多日日夜夜,淬尽了你全部的才华,所能够到达的最理想的结果。
没有什么比自己不相信自己这件事更可怕了。
我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一缸冷水中,乏力,虚脱,举目茫然。
从我和许初阳分开以后,已经快要过去四年的时间了。我从小便知道自己不是被上天选中的那种聪明的小孩,这四年的时间里,我不曾被谁眷顾过……
十二月是2016年的分水岭,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个自欺欺人的“正常人”,昼夜颠倒,认真写作,克制情绪,偶尔还会去逛街跑步唱,假装一切都已经好起来,我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
无数个夜里对自己重复,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要对人生负起责来。
有时候会隐隐约约觉得我已经被人推到了口诛笔伐的位置上,所以索性不再多说什么。可我依旧抱有希望。
我时常感觉虚弱,却又很清楚,这种虚弱并非源自于生理。
“我会死吗?”我问出这个问题,心里没有任何知觉。
“人都难免一死。”很多人都这样回答。
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周或者三四天的样子,我停止了所有的工作,一再放任自己睡得天昏地暗。有许多人关心我,很多平常不太联系的朋友都通过各种渠道来问候我,起先我还重复着一些套话,没事的,职业所需,我还好,谢谢你,别担心。
到后来,我决定沉默。我宅在宿舍,饭也不吃,拿出以前买的字帖写字,听一些老歌。
那种奇怪的自尊心,迫使我不接受任何人的照顾,尽管我知道,他们全都是善意的。
为什么要这样?
我无法解释,那一刻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点儿,我知道,我面对的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倔强”的一个人,哪怕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作家这个行业一点都不光鲜,何况我是三流的。前段时间,很多人应该都知道我遭遇了经济危机,我老姐还给我发了200块红包,我老妈说给我打2000块。
我把红包还给我姐,在电话里和我妈差点吵起来:“说了不要,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解决。”
我执意要独自处理这些事,不肯给任何人分担的机会,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犟,连至亲都不肯透露。
一篇文章,里面有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一个人的母亲去世了,她坐火车回去奔丧,在途中,对面的人打开一个瓶子,拿出肉骨头来啃。
“我没有妈妈了,可是这个人还在吃肉骨头。”
那一瞬间我对于这个细节有了完全不同于过去的理解和感受。我穷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可是我的家人也不好过啊,我们谁也帮不了谁。谁也,理解不了谁。
对于这个喧嚣的世界来说,个体的悲欢生死终究只是尘埃般渺小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我写过很多日记,是那种只给自己看的日记。并不是忌讳什么,不愿意给关心我的人看,而是因为我觉得这段经历对于我来说,更想写进我的作品里,写进我的下一本书里。
无论是不是三流的,既然我踏入这个行业,就没有什么比我的作品更有资格来承载我所想要记录的和想要表达的。
当我想起我的2016年,全是这些零散的片段。当我想起2016年,我的心里就像是乱世春秋。
是不是,很多年前我就写过:别人看的都是热闹,你的血泪,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我看着电脑桌面上的一个个文档和一个个网站首页固定标签,发呆。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可以就这样,一个人过一生。
只有当你真正经历了,你才会明白,一个人受的苦越多,他想说的话就越少。
我曾经也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忍受我古怪而孤僻的性情,珍惜我至今仍未泯灭的赤子之心,洞悉我避世的隐情仅仅是因为羞涩而非傲矜。
年少时我曾经很喜欢一个女作家写给她丈夫的一句话:我这一腔出世的智慧,全赖你一肩入世的担当。而如今啊,如今,我已经长成这个样子,我没有得到我最理想的那种生活,但仍然有很多人跟我讲,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是像信仰一样的力量。
当我想起过去的这一切,我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说,我脑中也有一点儿出世的智慧,那是因为我的肩上,有一点儿入世的担当。
成全我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担当。
至于过去的,我也不打算再留恋,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小段青春而已,而今的我们,身上背负的是养家糊口,关于以前的事,谁还愿意再去提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