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再次回到京都时,已经是半年后了。
半年前,他终于离开了商峰和域极,再次回到世间。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霍槯桢一元以及徐蓞萏。
这半年里,舜华和霍槯桢的关系迅速升温,一元和徐蓞萏也开始互相打趣。为了带着一元更快领略红尘,舜华没有直接回京都,而是带着他们在大陆上开始行走。这半年里,他们去过仅次于京都的第二繁华城镇,在那里一元见到了这个普洛寺之外的烟火气息。
他们也去过民不聊生的边境,在那里随处可见断壁残垣还有老弱孤残以及鳏寡孤独各自奔走,在那里一元体会了无处可归的绝望,亲眼见到了欲望支配着肉体的现实。他们还去了安静恬淡的乡镇,在那里鸡犬相闻,黄发垂髫相依,屋舍俨然,在那里一元感受到了人类的温情还有淳朴的民风。
他们还走出了羽国,去到了寒风凛冽的雪国境内,那是霍槯桢的母国,因此众人并未深入,只在边缘掠过;在那里一元第一次看见下得那么干脆的雪,大雪如幕,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灵澄净。之后,他们还见到了两军交战,亲历了生命在眨眼间便会消散的场景。
而羽国近半年以来,也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羽国国主最宠爱的澜妃突然病逝,后又是国后猝然离世,在始暗中勾结,制造混乱。致使羽国上下人心惶惶,惴惴不安。羽国动荡,周围的国家虎视眈眈,尤其是雪国和邛海部落。边境屡次遭遇外敌进犯,导致羽国百姓民不聊生,途胜饿殍。
而就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刻,羽国太子站了出来。身为羽国储君,安定内帷,他义不容辞。燕绥迅速锁定几名领头制造混乱的臣子,再恩威并施将其 溃灭。在燕绥稳定朝政的同时,珏王主动请缨,带兵上前线,应对敌军。
舜影这半年一直在为羽国国主医治,可是一直以来效果甚微。哪怕舜影使出浑身解数也无力回天。
“影儿,父王如何了?”刚处理完政事的燕绥走进国主的寝殿。
“出去说吧。”舜影收起扎针的手。
待走到外殿,舜影看着燕绥眼角下的乌青,心疼地伸手去摸。
燕绥也是满眼温情地握着舜影的手,但是此刻国主正躺在内殿,心中的担忧很快就冲散了眼里的温情。“说吧,父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舜影叹了口气:“唉,国主这是心病。”
说罢,舜影接着道:“自从国后和澜妃娘娘去世后,国主的心情就一直郁郁不欢,再加上不思饮食,整日消颓,致使整个人气血亏虚。这本也没什么,只需要好好调理就好了,可是国主自己不愿意走出来,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是维持住他基本的气力,其余的还是需要靠他自己。”
燕绥闻言心中一痛。“影儿,你幸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我和父王说几句话。”
“嗯,国主需要歇息,不要说太久。”
“好。”说完,燕绥就进了内殿。
“父王。”燕绥握着国主的手。国主已经昏睡了近半年,自从燕绥回来开始接手羽国政务起,国主就一直躺在榻上闭目而眠。
游历了半年后,舜华终于带着霍槯桢等人回到了京都。此时京都正在飘着白雪,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们在卖力吆喝。每个人说话嘴里都冒着白气,裹着大厚棉袄的身影在视线里来了又去。
霍槯桢没有和舜华一起回医院,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的花月阁。虽然遗憾不能再朝夕相处,舜华也没有强留她,只和她说了句:“天冷,多想想我就不冷了。”说完,舜华就带着一元他们回了医馆。
佟老板穿着棉服出来迎接舜华:“公子。”
舜华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一元和徐蓞萏:“给他们两安排两间客房。”
佟老板点了点头,喊来舒心舒晴整理客房。
舜华进入内院后,没有看见舜影的身影,转头问道:“影儿呢?”
“小姐这半年来一直都在王宫内。”
“影儿去王宫了?”
“国主陛下半年前突然昏迷不醒,太子殿下来请的。”
“这半年羽国发生了什么,你且说给我听听。”舜华这半年一直都在外游历,对于那些密折也是一直都没看。他原本就没有统一七大势力的心思,接手长尊之位也只是形势所迫。现在看来,若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密切关注这些事的话,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了。
佟老板快速地将这半年内羽国的变化给舜华讲了一遍。舜华听完后,回到了内院。
“一元,你和萏萏且先在医馆住下。我去王宫一趟。”
“嗯嗯,你去吧。我得好好睡一觉。”一元打了个呵欠,对舜华赶道。
舜华无奈,出去和徐蓞萏知会声后,就往王宫走去。
进宫后,舜华熟门熟路地往国主寝殿走去。听见里面传出燕绥的声音。
“……睡了这么久,你也该醒了。”燕绥的声音有些哽咽。
就在舜华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哥?”
舜影刚醒来就看见一个在内殿外面的背影,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人在这偷听。待走近后,才发现竟是舜华。
舜华见舜影来了,也不好再退出去。
燕绥听见舜影的声音,连忙擦去脸上的泪。待确定没有问题后,款款地走出来,对着舜华喊道:“华公子。”
舜华点头回应。
舜影拉着舜华的胳膊:“哥,你总算来了。国主陛下昏睡了,我只能用针灸和汤药暂时维持住他体内的气机,却没办法让国主陛下醒来。哥你来了就太好了。”
舜华被舜影拉着来到内殿,只见昔日神采奕奕的国主此刻已经满脸蜡黄,整个人十分瘦削,看起来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
走近国主,舜华伸出手为国主把脉后,心中有了数。然后俯身在国主耳边说了句话,再起身若无其事地和舜影二人退回了外殿。
“哥,怎么样?”
舜华给了舜影一个安抚的眼神,再对着燕绥说道:“国主陛下已经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志,所以,哪怕醒来也时日无多,这点你得提前知晓。”
燕绥闻言又是心中一痛,这么快吗?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舜华接着道:“过几日,我会为国主制定一套程序,届时按照程序走,不出三日国主必会醒来。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尽快。”
燕绥似乎心有所想,视线转头看向舜影。复而郑重地点头。
舜华也不耽误时间,说完就出宫着手准备。
回到医馆已经是深夜了,一元和徐蓞萏正在内院亭子里看雪。此时月光已经升了起来,银白色地月光照在雪花上分外美丽。一元一直都未曾脱下身上灰色地僧袍,哪怕他此时已经看过了万水千山,领略过了红尘美景,他对于身上的灰色僧袍仍旧十分执着。
徐蓞萏问过他为何不愿换下僧袍,一元当时神情讳莫如深,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之后一言不发。徐蓞萏无奈,只能将自己准备好的锦衣华服再次放起来,等着哪天一元愿意换上的时候再拿出来。
“舜华,你回来了。”
“嗯”舜华对一元点了点头。
和一元闲扯了几句后,舜华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开始筹备国主的治疗程序。
花月阁中,霍槯桢看着被白雪压住的枫树枝。心中格外平静。
她回来后就召回了花奴和月奴。从她们两个嘴里,霍槯桢知道自己和舜华是真的有过那么一段情的,确切地说是舜华一直都喜欢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为何反复无常。
梳洗的时候,霍槯桢有看见了舜华当初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字字句句皆是情,那浓浓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早已经对舜华放下了戒备,但是看见这个东西,霍槯桢还是不免更加安心。
看着信纸上的字,霍槯桢心里一暖。还好你没放弃,这次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想罢,霍槯桢,回到桌前。开始提笔写道:“一张机,日日覆雪没足迹,白枫窗前望月吟,不见君,满相思。”
舜华正在奋笔疾书书写着要用到的药材,不妨突然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棂上,扑腾着,抖落一桌的白雪。
舜华取出信鸽腿上的信,细细读起来。眼中瞬间漾起喜悦。随即仔细收起来,再缓缓提笔道:“二张机,款款白鸟携雪来,墨字阑干映月寒,卿心载,吾素爱。”
霍槯桢看着饶河上只有空旷的白,月轮在饶河上分发着月辉。骤然,一个飞得歪歪斜斜的身影越来越近,只见它的羽翅在扇动的时候,哗啦一大片雪花向高处飞起,月光洒在雪花上,随着雪花再一起纷纷扬扬降落。
霍槯桢接过信鸽,拆开信来看,眼角下的痣缓缓上移。“呵,男人。”
说罢,她抱着信鸽回房间,关起窗户,将信鸽放在暖炉边取暖。
霍槯桢抚摸着信鸽的羽毛:“辛苦你了,今晚不用你了,好好睡吧。”信鸽鼓了鼓身子,而后将身体往炉边靠了靠,再将头颅往腋下埋,之后闭上眼进入睡眠。
霍槯桢见信鸽着乖觉的样子笑了笑,而后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信。半晌,霍槯桢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来,吹灭了蜡烛,和衣而眠。
舜华今晚摸了摸袖子里的信,看了看天边被大雪遮盖得显得有些朦胧的银轮。嘴角弯起,还好我未曾放弃。
想罢,舜华再点了盏灯,继续在纸上挥洒笔墨。月光落在披着大氅的舜华的身上,他的背脊拱成一个完美的弧形。
而在此后几夜里,舜华也一直都在为国主的医治方案忙碌着,一直不得闲和霍槯桢见面。但是这丝毫并不影响两人联系,在这几夜里,最为辛劳的莫过于那只穿梭在两地的白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