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青天厉鬼
安静的风铃渡2020-02-06 14:103,889

  刑部牢狱前,空荡的一块地驶来几匹马。陆渔自慕容府出来后,便往刑部牢狱而来,虽然是万万不会放弃翻案昭雪,但慕容忧的话还是在他心中起了涟漪,事情总要有个解决之法,否则迟则生变。宁松的意见,很需要听听。

  刑部大牢门前的属兵认得陆渔,行了个礼之后,附上登记文书登记,就放了陆渔进去。里面很是阴暗,分了很多个区域,有关押普通囚犯的,有关押犯官权贵的,也有一些特殊的暗室关押一些极度危险的人物。宁松就被关在一个独立的囚房里,三面寒壁,一面木栅。咔嚓一声,牢头推开门,恭敬地迎着陆渔走下台阶,来至密室内,透过木栅之间的空隙看去,看见宁松坐在一个榻上。里面有书案,有坐席,比外面简陋的牢房赶紧些,但依旧是寒酸。

  “宁松!”陆渔疾步一只手捉住木柱。

  宁松背靠墙壁,翘起一只脚托着手臂,而手掩在鼻间,不断地咳嗽。入狱多日,虽说不上蓬头盖脸,但也浑身狼狈。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陆渔完全吃惊了,宁松的脸异常苍白,神容憔悴,哪还有当初那种精神劲。

  “陆渔?”陆渔半合着眼,向前伸了伸头,看清来人之后,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打开门!”陆渔转头朝牢头吩咐。

  牢头有些为难,纠结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锁。

  木栅的门铛铛被推开,陆渔冲了进去,近距离相见,关切地问:“宁松,你怎么样?”

  宁松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勉强站定身子,低声道:“我没事。”

  “你先坐下。”陆渔扶着他坐下,“看你这个样,怎么看也不像没事”。

  “你别说我,我要问问你,为什么案子还没开始审?”

  “你都知道了?”

  “我虽然被关在这,但不是与世隔绝。这大牢里的弟兄都告诉我了,这几日来外面是风平浪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被关在这里,这案子还怎么审?”

  “你是在投鼠忌器?”

  “实不相瞒,你父亲来找过我。他让我救你。”

  宁松惊诧道:“父亲?”

  “他一言一字都在为宁氏而担心,说你大哥为梁人所害,至今未能绳凶于法,深为遗憾。而你又深陷囹圄,更是家门不幸。你若出事,宁氏无后,他百年后难以面对祖宗。我觉得他说得对。”

  陆渔说到此,宁松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父亲······孩儿,不孝!”

  见他如此模样,陆渔更是难过,“唯一能够证明你清白的王伍在慕容忧手里,他今日来找过我,想用王伍交换袁先生”。

  宁松直直瞪着陆渔,急切问:“你答应他了?”

  陆渔摇了摇头,额头皱成一团,“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是我知己,钟大平等人是我旧部,你说我该如何选择?”

  宁松目光转为悲愤,从陆渔脸色撇开,自个行至墙边,忽而狠狠张起双手锤击,十几下后皮破血流。他自问入仕以来,一直逆浪行舟,走过大火流金、严霜杀物,也走过阴霾翳空,无所畏惧,但惟有老夫这个梦寐以求的人伦之乐令他无法面对。一直在忽视,以为余生漫长,哪知白马今朝到?

  “宁松!”陆渔见状,大急之下冲过去制止住宁松,喝道:“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何益处?”

  在陆渔大喝下,宁松停止了疯狂的自伤,转过身背靠染血的冷墙,身躯滑落,跌坐地上,脸色悲愤而无力,“好一个机关算尽的陛下!好一个大刀阔斧的陛下!虞启,你说我是该感激他?还是该埋怨他?”

  正是元尧的支持,新政得以施行,成就了宁松他的志向,但又是元尧,抽出无情的天子剑,在他的信条上无情地切割着。陆渔理解宁松此时极度复杂的心境,因为自己未尝不是,元尧给了自己海晏河清、收复失地的希望,让他在南征北战中清晰地领悟到盔甲的意义,但又是元尧带来的猜忌,让他升腾起的热血和冲劲在慢慢消磨,现在他真的很怀疑,此生还能不能见到旌旗插上南境三州那一天。

  陆渔唇角露出一抹苦涩,低沉一声:“我不知。”

  两人在这个小小的牢房里谈论了许久,陆渔临走的时候,宁松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陆渔交出证人,即刻会审公堂。陆渔听到宁松这个决定的时候,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答应,直到被宁松捉起了衣领一番破口大骂,才勉强地点了点头。身后的咳声渐渐远了,直到踏出刑部厚重的牢门,撞见了前来探视的畅元公主也不自知。牢内的气流是沉闷的,出到广阔天穹之下,气流同样压在他心头,除了策马狂奔,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发泄。

  ······

  开明殿内,慕容忧入宫来面见元尧,报告与靖军侯相会的情况。对于陆渔没有答应,元尧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在他心目中,一个旧友和自己旧部势力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的。陆渔这刻反而迟迟不肯交出证人,他觉得是陆渔有所忌惮,念及此也稍稍松心,也仅是稍稍而已。叮嘱了慕容忧几句,让慕容忧看好王伍,不要出了差池。

  正是此时,宗海来报,说畅元公主求见。元尧不知畅元有何事,便令宗海传入。畅元一身淡雅宫装,脚步急促地踏入开明殿,见到元尧后嘴角颤动,有千言万语,又噎住了。

  “釉儿,你来请见,是有何事?”

  “请皇兄允诺我一件事!”元釉竟郑重地合手躬身一礼。

  元尧被她这个举动惊诧了,便问:“你这样是做什么?是什么事弄得如此郑重?”

  元釉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没有说话,双臂绷得僵直。

  元尧有些想笑,对于这个不是一母同胞的皇妹,他是打心底痛爱的。自打上番和亲之事,元尧一直心有愧疚,于是近来对其更加宠爱,没少往华椒宫送珍奇异宝、绫罗绸缎。温声道:“你说吧!”

  元釉犹豫了片刻,最后咬紧牙关,“请皇兄······释放宁松!”

  元尧以为自己听错了,仅有的些许轻笑霎时烟消云散,“你说什么?”

  元釉清脆的声音再响起,这次没有任何迟疑,“请皇兄释放宁松!”

  元尧脸色渐渐冷下来,“放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后宫不得干政!”

  元釉跪下,哭泣道:“臣妹不想干政,只是想让皇兄,还宁松一个清白!”

  元尧大喝:“你身在后宫,怎么清楚他宁松清白不清白?”

  “臣妹相信他!”

  “你相信他?”元尧气结,指着元釉的手在颤抖,“你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相信他?你见过他几次了?就敢说相信?可笑!”

  “就凭他能够跪在开明殿外为镇海旧将鸣冤,就凭他敢敲响登闻鼓,臣妹就觉得他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若他真如指控那般惜名,何须如此,作壁上观便是。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相信吗?”

  元尧大怒,一巴掌向其拍去,在殿内响起清晰的声音。

  元釉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痛意,在她心里的撕裂,远比这巴掌来得酷烈。她径直跪下,丝毫不惧,以首扣地,坚道:“请陛下体恤旧臣,就当是臣妹求陛下了!”

  元尧气得双肩颤抖,举起右手又想挥打下去,却被一句熟悉而清脆的“且慢”喝住。他抬头一望,看到宁桐款款而入,胭脂之后,自有玉韫珠藏。宁桐脸色淡陌,步至元釉身边,将其扶起,眼睛瞥见她脸上那一块显眼的红印,不由沉了沉目。

  元尧一腔忿气,稍稍一收,“皇后怎么来了?”

  宁桐合拢双手欠身一礼,“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落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元尧一听,冷笑道:“原来皇后也是来作说客的!”

  宁桐并不否认,“陛下,宁松不该拘,旧臣更不该防”。

  元尧勃然大怒,“好啊你们,一个是我的皇妹,一个更是我的皇后,却处处为外人着想,你们让我······让我心寒”。

  宁桐挑明了说,“那钟大平之死,浴血沙场的将士寒不寒心?”

  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让慕容忧、宗海等人不禁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宁桐玉手摸着脸颊,火辣辣的痛让她神情怔然,心头更是痛彻心扉。元尧呆滞望着自己举起的手,打完之后没有那种畅快淋漓,相反还有一丝悔意,这是自己第一次打她,还是为了外人而挥。

  “皇后······”元尧唇角微颤,脸色复杂。

  “臣妾跟随陛下多年,有哪一件事不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少时便立志要做宣帝一样的有为之君,那臣妾试问,琨瑶不出,盛世功业何来?扫地白云来,凿池明月入,这才是宏量根长!”

  未等元尧回话,宁桐便拉起元釉往外走。而元釉有些着急,却被宁桐的眼色压了下去,乖乖地跟着宁桐而去。

  行到殿门处,宁桐停了下来,转身深深望了眼元尧,以及慕容忧,再留了句话:“彩云易散琉璃脆,达人当早回头!”

  待两道飘柔身影离开,开明殿内跌针可闻,步伐沉重,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猛地捉起一个杯盏砸得个粉身碎骨,元尧胸膛似惊涛骇浪那般浮伛,脸色铁青。宗海等人莫敢出声,以免触及气头。

  出了开明殿,在太清宫宫墙外甬道,宁桐这才放开了元釉的手。两女相互望着对方脸上的红掌印,心中冷凉之感油然而生。

  “皇嫂······”元釉水灵大眼睛雨润哀怨,喃喃一声凄长可怜。

  “告诉皇嫂,你今日为什么要求陛下放了宁松?”宁桐从翠袖拿出手帕,亲自拭去她的眼泪。

  “因为······因为·······”元釉神容微怔,脑海中回忆那场茫茫雪,那件熏香暖衣,那个縰縰云轻的身影。更回忆起今日狱中探视的情景——心体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而所谓开明殿——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她铅华秀脸微微一痴,“为了报答那日之恩”。

  “那日?”宁桐稍想便知是那日,又见元釉这副情窦之状,微微一叹:“釉儿,你比我可勇敢多了。”

  元釉不是很理解宁桐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到宁松,又着急起来,拉着宁桐的手,梨花带雨那样:“皇嫂,你救救宁松吧。”

  宁桐覆上元釉手掌,眉眼间尽是凄厉,“釉儿你也看见了,里面的人不只是我的夫君,更是大魏的皇帝。有些事,虽然我很想去补救,但结果总是难如愿。我也······无能为力”。

  元釉目光落在宁桐脸上那个鲜红的手掌印上,心中一片死寂。

继续阅读:第三百三十八章:闺有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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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靖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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