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彤接任御林军副统领之后,慕容忧越发相信谢山木,时常与之商议要事。谢山木成了他唯一的一个心腹谋士。
这一日,慕容忧从皇宫中回来,脸色阴沉无比,连走路的姿势都比往日快了许多,他一坐下就一拍桌子。
恰好这个时候,谢山木刚好行到了廊下,就站在门外,听见屋内的动静后,眼色精芒闪过,便踏了进去,拱了拱手:“侯爷。”
“原来是谢先生。”慕容忧也逐渐收回怒气,“谢先生来此,有何要事?”
谢山木将一本册子递上,道:“这是侯府的日常开支账簿,属下已经整理好了。”
慕容忧接过之后,并没有看,而是将其随便扔到了桌上,“这个不急。”
谢山木眼珠子一转,有些好奇地问:“侯爷自皇宫归来,不知因何事发怒?”
慕容忧望了望谢山木,才缓缓说道:“今日元宗、元周等宗室大臣,推出了先帝兄弟安成郡王,再次上奏议立宗室子一事。这个安成郡王,在宗室中颇有名望,也与一些高门士族交情颇深,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出面,连郭静也难以压得下去。”
谢山木沉声道:“这个安成郡王这么有名望,他这样一来,侯爷您再阻止大臣面见陛下,可就不妥了。陛下若还是以病重为由,不见宗盟长辈,于情于礼,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慕容忧郁郁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如今才犯难啊!”
谢山木皱眉一思,道:“属下倒有个想法。”
慕容忧问道:“什么想法?”
谢山木道:“侯爷可借陛下之手,下一道旨意,将安成郡王召进宫内。”
慕容忧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谢山木解释道:“然后再以安成郡王担心陛下身体为由,暂居前宫而悉心照顾。这样,既能显示长幼礼义,又能将安成郡王扣在宫里,封了宗室大臣们的嘴。”
慕容忧双眼一亮,颔首道:“这倒是个办法。”
谢山木微微勾了勾嘴角,又担心道:“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
慕容忧又直直望向谢山木,斜眉而喂:“哦?什么意思?”
谢山木凝色道:“侯爷,宗室大臣之所以现在就这么急着立宗室子,无非是一则担心皇后他日所诞为公主,二则担心幼主登基,太后辅政,以郭氏之尊,日益坐大,搞不好会成为第二个胡氏,甚至更强。”
慕容忧深叹:“这一层,本侯并非不知啊。”
谢山木又道:“其实这第二条,有郭氏名望,及侯爷权威在,并不能让宗室掀起什么风波。唯独第一条,看起来是无解。”
“这正是本侯犯难的地方。”慕容忧说出这句之后,眼色骤地一变,紧紧望着谢山木,“你刚刚在说什么?看起来是无解·····难道你有解?”
谢山木佯作一思,眼色一凝,小心翼翼靠上前,伏低身对慕容忧道:“侯爷,任何事都应防患于未然!不管如何,皇后所生的龙嗣,在天下人面前,一定是个皇子!也只能是皇子!”
慕容忧眼珠闪了闪,而后惊惧地死瞪住谢山木,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以假乱真?”
谢山木不是说笑,还真的点了点头。
“大胆!”谁曾想慕容忧竟然怒声一喝,“你这等于是在篡夺元氏江山!”
谢山木猛地跪下,急促辩道:“恕属下直言,侯爷现在已无退路!一旦宗室子登基,首当其冲的不是郭氏,而是侯爷您啊!侯爷连陛下都软禁了,还管什么元氏江山?还请侯爷三思!属下这也是一片肺腑之言!”
“你是不是沧人派来的奸细,来乱我大魏江山?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慕容忧怒气冲冲地取下木架上的剑,铿的一声拔出,就要朝谢山木当头劈下。
可谢山木似乎不怕死,躲也不躲,就这样跪着,神色坚毅,一片“诤臣刚直”的忠诚无二样子。
而慕容忧的剑也在谢山木脖子上停下了,他知道,谢山木说的没错,他没有退路了。将剑合上,慕容忧神情纠结而又冷漠,嘶声道:“你起来吧。”
谢山木站了起来。
慕容忧将剑放回木架上,背对谢山木而道:“皇后临盘在即,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件事交给你去做,记住,不要让人察觉,也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谢山木眼色一喜,拱手道:“是。”言讫,即转身而去。
慕容忧斜着身,望着远去的谢山木,眼睛闪过一丝忌惮。刚才这样的话,就连久浸朝堂的狡猾老臣也未必敢想,即使敢想,也未必敢说出。而这个谢山木,竟然百无禁忌,张口便来,究竟是他对元氏并无忠心?还是他胆大包天?这可不像一个江湖人士。
之后,慕容忧出了府,进了宫,按照谢山木的法子矫了一诏,将安成郡王召进了皇宫。元宗、元周等人本来是不同意安成郡王一个人进宫,是想召进所有宗室臣子和门下省、中书侍郎辖下的大臣一道见驾。可是肖铩言辞坚决,安成郡王也摆了一个长辈的谱,有些瞧不起出身低微的元尧,便不顾元宗、元周等人的劝阻,执意入宫。安成郡王一过了清化门,便被一队御林军逮到了一个偏殿里,从此不见天日。
谢山木出了归安侯府之后,到了信业坊一间写着“大清干果坊”的干果作坊里。他的身法矫健,行踪极为小心谨慎,在院子门上有节律的敲了六下。片刻之后,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衣男子。这个时候,正好有一队武侯走过,领头的巡街使朝作坊里瞄了眼。
白衣男子拱手一礼,微笑问:“客官要的什么果子?我这儿有葡萄、杏仁、无花果,一应俱全。”
谢山木淡淡道:“我要批量拿货。”
“好叻,请客观进店看看。”白衣男子礼貌地做了个迎客手势。
见状,巡街武侯便不作有疑,三两下就走开了。
进了作坊,白衣男子将谢山木带上了二楼,走过走廊,进入了一间房里,合上门之后,竟对着谢山木跪下,恭敬地道:“属下白果,见过殿下!”
原来此人不是一般人,正是二更天密探,昔日挑动厉王元禧作乱的幕后谋士白果先生。元禧谋逆失败,钟离御一路从西境追踪到帝都,在帝都失去了他的踪影。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过帝都一步,一直蛰伏等待命令。
而他口中的殿下,眼前这个化名谢山木的人,实则是二更天领袖,赫连城。
“不要叫我殿下,在帝都,叫我谢先生。”谢山木皱了皱眉,露出了些许不悦。
“是,谢先生。”白果立即改口。
“起来吧。”赫连城问道:“三位夫人情况怎样了?”
白果答道:“三位夫人一直喝着上好的安胎药,日常用度皆有侍女照应,大夫也时刻不离,只等着临盘了。”
“她们的身份,你要好好做,可不要留下纰漏。”
“请谢先生放心,属下准备令我们的人在城外扮作马贼,截杀三户有孕之家,并纵火焚屋,拿走他们的身份文凭,会保证毫无差池。”
赫连城跟着白果在内门推门而入,里面是三间房,每间房里都住着一个美丽的大肚妇人。而这三个妇人见了谢山木,毫无例外,都叫着殿下。赫连城叮嘱了她们几句,便离开了。
三日之后,赫连城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天黑才回来,然后就进了信业坊干果作坊。之后,他回去归安侯府禀报了一次。
慕容忧暗地里跟赫连城来看了一次,细细观摩了一眼,见到三个孕妇神情“惊恐无状”的样子,又问了几句话皆得到应答无异,便渐渐打消疑虑。
又五日之后,三个妇人陆续临盘,生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男儿。赫连城抱走了男儿,回到归安侯府,将男儿递交到慕容忧面前,这也是一个夜晚。
望着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慕容忧神色变幻不定,“三日就找到了代孕的孕妇,五日就得到了一个男婴。谢先生,你可真是一帆风顺啊。”
听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赫连城颤了颤眼皮,不卑不亢道:“为侯爷分忧,属下当尽心尽力。能够赶在皇后生产前做好事情,这也是天意,属下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有劳谢先生了。”慕容忧话锋一转,“不过······谢先生找来的那些人,能够相信得过吗?本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啊。”
赫连城眉头一皱,“侯爷······”
慕容忧眼色一寒,“无毒不丈夫!”
赫连城身躯一僵。
慕容忧深深瞪着赫连城,眉头一沉,“怎么,谢先生是不忍心?”
赫连城沉吟半晌,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了复国大业的付出,心下也一狠,拱手道:“为了大业而舍小节,属下舍得!”
“好!”慕容忧一笑,拍了拍赫连城肩膀,“他日,定为先生封侯!”
在赫连城走了之后,慕容忧喊来秦琪,令他率云麾校高手暗地里赶往信业坊干果坊。秦琪赶到之后,趁夜发起袭击,将干果坊里的大夫、丫鬟和夫人全部杀死。唯有白果,并没有立即死了,而是晕了过去,这也是慕容忧的吩咐,留下个活口好盘问。
秦琪回来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脸上还带着些血迹,“依照侯爷所说,干果作坊的人,除了领头那个掌柜,其他的一个不留。”
“掌柜人呢?”
“已经被属下关进了晖晴园地牢。”
“很好!”慕容忧点点头,“你我现在即刻去晖晴院,夜审此人。”
于是否,俩人没有惊动府内的人,静静出府,朝晖晴院而去。可是天底下没有透风的墙,何况一双眼睛就在归安侯府里。只见在侯府的屋檐上,掠出了一道人影,望着远去的俩骑,露出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