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视的目光中，他未刻意挺直脊梁，也未有半点曾愿退步垂首，午后昏黄的光线中，那双眸是极亮的，他睁着极亮的眸突地言道：
“你也是君主，你知不知道，未行之事不算行，未完之事不算毕，未生利之事便不算尽。”
窗边凤雁听放上去的风铃串被风撩得作响，侧首恰望见玻璃将日光折成彩色，一片浮光乍现入眼，高低错落，晃荡上下，色与天交映，是纯粹，是归于纯粹的纯粹。这时，凤旭和语气才有缓和。
“过来。”
“你看到颜色了么？”
“我看到了人。” 未染的丝线与透明的风铃在此刻又躁动起来了，风如同一双摆弄苍生的手，将满树的珠串作了钟铃响，不带戏谑地戏作出一曲和谐，侧首看向那双离得近了些的亮眸，他又察觉，便继续说了：
“我不能了解，你明明对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有着一丝丝的猜测，但是却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这到底是为什么？”
“口说无凭罢了，送客。”
易梦虚影渐渐散去，凤旭和背过身，长叹一口气，在这一次的博弈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棋，但是根据多年来的了解而言，或许森罗明宵是一个好的盟友，就是不知道这个妖界之王手上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情报。
“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地方，到外面看看了……”
夜至半分，长风徐拂，无数赤色飘零。满树枫摇不歇，抖落滟滟水光，露水渐凝成珠，拂一面寒凉。
小战之后的喘息，大战之前的平静，可当作是恢复元功的时间，作为平复心境、寻觅方向的机会，又更彰其珍贵。
凤旭和凝视不断飘落的枫叶，妖冶、艳丽的血红，代表即将萎靡，又昭示秋风到来，日愈寒凉。
“真儿，你果然说的不错，白色永远比红色显得高贵，只可惜我还是更加喜欢这种庸俗的颜色。”
凤旭和伸手接了一片，那是轻若翩鸿，毫无声息，如只存在于虚无飘渺的鸿蒙间。
下意识地，凤旭和指节略一弹动，意识本还在心事的云雾中徜徉、冲撞，略一回神，即时收住手，未就这般把落叶揉碎在掌中。
下一刻，风又吹来，红叶远去。
“握住了，还当放下，不能一味的沉迷于过去。”
凤旭和松手，任西风将枫叶带走，似乎是若有所思，凤旭和目光凝沉，最末一字结束后，索性缄默不再语。
再普通不过的人，控制力当然不够。稍不注意，这片枯叶会碎，会折烂，所以，人绝不能轻举妄动，更别妄想，别觊觎。
真的只是一片落叶吗，真的，只有这看似轻如鸿雪的重量吗。并不知道掌中能否承住这片叶的重量，又有什么自信去触碰？
凤旭和喃喃自语，他终究只是个无任何特别能力的人，一个在这世上孤立无援的人，真的……要大胆去染指这种力量吗。
“我身上的这些力量只不过是别人的给予……”
“有些时候肩上的担子挑久了也要放下来休息一下。”
清润人声入耳，不算熟悉，凤旭和心下确已了然。心中略舒一分，将眉宇间的凝霜驱消，转身面对，不得不言，面对拥有大智谋的同道人，总归能得更多自在。
凤旭和不动声色，将话锋调向对方之事、指向大陆众人、指向天下苍生那方，把内心独自的思虑遣开。
避过了易梦的追杀，担下妻子身亡的责任，并且——接受已被斩断一切恩义的事实。
这诸多沉担，同时负在肩上，反让人感到一切似乎太虚玄、太无意义。
凤旭和阖眸沉吸一缕，尚有水汽凝沉，大陆的空气可比无人之地潮湿多了，空气又更显封滞。回复镇定，如推开心障前重重云烟一般，再度开口询问，以作确认。
面前这个人，已经不知道，真服了这个国家多少年的责任，森罗明宵到底是什么给予了你这么大的动力呢？
“即使从此被历史洪流吞没，你也在所不惜？”
如果这样做了，日后无法拥有荣光，无法留下善名。作为败者，被胜王欺压至无法预估的境地，怎样甘之如饴？
「一往无悔，毕竟他杀不死我，但是我的那些民众们确实需要我的帮助，我的责任。」
最末四字，与凤旭和久远记忆中离别前的一番话重合。对比现下状况，那一幕，可谓是美好又讽刺，荒唐至极，痴人说梦。本不存于世的情节，无任何痕迹证明的记忆，如甘如蜜，又如天马行空。
“听上去都是光勉堂皇，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你的想法，还是你身边那位……的想法呢？”
“据我所知，那妖界之王可是满世界在找他，想要把他碎尸万段呢。”
“哈哈哈哈哈，好友说笑了，只不过想要请我的下属去做客罢了，不要说的如此严肃。”森罗明宵没有想到对面只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心下一惊，也不知道到底他掌握了多少情报意，或者是那妖界之主是否联络过他。
“责任吗？这样的词对我来说十分的虚无啊……”
但那确实是太美好了。
确实是他凤旭和所求真理。
“好，那凤旭和……”
森罗明宵一瞬豁然，心中有了计较，虽然，不知道到底对面那人千转百转，到底那玲珑心思在想什么，但是既然给予了承诺，就一定会实现，毕竟自己之前和他的诺言没有一次是失败的。
二人之间的面对面的交谈未绕更多曲折，凤旭和些许笑意不禁盈上了喉间，长眉舒挑，只是不知道这笑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
凤旭和郑重咬字答复，唇角上扬，抬手干脆地将落在颊边的垂发捋走，拨至肩后。
“既然如此，那鬼者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一言为定，此后我会用夜莺来给你传信，我如今身处魔界都城之中，不在方便使用这等分身的术法，日后有事还望与你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