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谍璜和召平到了雍门之后,他们发现事情并非如想得那样容易,李猜并没有说虚言。雍门附近站哨的楚卒比他们之前途径所有楚关都要多。谍璜的右眼不定在跳,他心里忽然泛起了不详的预感。于是,他沉色道:“我先行,你待看不见我背影的时候再走。各种入城后,我们会到景府来找你的。万一我在过城门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您不必替我这个外乡的秦人操心,还是景氏兴旺的大业为重吧。”
召平踌躇道:“要不我们还是转去太和门吧?毕竟,刚才李猜说景氏族子们多数会在那里迎我们。也许去那里的话,我们会好走一点。”
“时不待人,时机更是如此。你们景氏族子说不定现在大半都在这里站哨呢。君和臣之间,肯定还是君为重。这点上,我觉得楚人秦人都差不多。你虽是三户景氏的大宗嗣子,但终是楚臣。”谍璜说着,向召平使了一下眼色,让他好好地环顾一下四周的楚卒,心想说:眼下这么多楚卒盯着,我们哪有什么回头路可以走。何况,我们现在走回头路的话,只会更加让人起疑。
召平扫了一眼左右的人,他立刻明白了谍璜的话外之音,低语道:“行吧,依你的话。不过,你放心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想法帮你的。”
“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景君你,你在才能图兴景氏。景氏兴,小星成,我这回就是舍命也算没白来了。我想你明白我现在的意思。”说罢,谍璜便走到了召平前面,混迹在前行的人群,他刻意跟召平拉开了距离。
召平望着谍璜离去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因为他也隐约感觉到一丝不祥。可即便如此,谍终究还是得以任务为重。这次“小星”的任务比五年的“小星”的任务更为艰难,他们在蔡城关已经搭进去很多人。现如今既然选择走李代桃僵的险棋,那么无论前途有多少危险,他也只能横下心走到底了。想到这里,召平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又将这么惆怅收到了起来,神情淡然地走向了安检处。
安检处的负责查验君节的小吏看过了召平的君节之后,他愣住一下,随即讶色问道:“你怎么会有景氏的大宗嗣子景驹的君节?莫非你跟刚才我们抓获得那个冒充秦将召平的人是一伙的?”
听到这里,召平的心好像被人重击了一下,他意识到谍璜这回凶多吉少。接着,他故作淡然道:“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君节,是因为我就是景驹啊。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吗?我看你怀疑我不是景氏大宗子无外乎,是因为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吧?”
小吏微微点了一下头,“是,但也不全是。您真的是景驹大人的话,那您身上应该不仅有君节,还应该有……”
“还应该有私印和爵里刺,是吧?”说着,召平便从行囊里又翻出了景驹的私印和爵里刺递给了小吏,叹气道:“唉,我不是没有带侍从,而是我的侍从基本上都折在秦楚边境的蔡城关那里。唉,我们行至蔡城关的时候,途遇好一群悍匪,他们抢走我的财货不说,还杀了我好多卫从。最后,我自己和一个朋友躲在死人堆装死才逃过一劫。”
小吏一边查验召平刚刚交给他的新凭证,一边将信将疑道:“您的朋友是秦将召平吗?”
召平犹豫了一下,回道:“是的。不过,他不是秦国方面安排护送我的人,他只是因为朋友之谊护送我过来。这次秦王安排护送我回楚的主事人是嬴璜将军。不过,他已经死在蔡城关了。”
“哦,原是这样啊。难怪这些天总有人冒充您来我们寿春的景府登堂入室,还骗吃骗喝。看来这群匪徒实在贪得无厌。着实应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小吏确认这些信物无误之后,附身拜礼道:“在下见过景君。方才多有得罪,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其实,您出示君节之后,我等这样的小吏原本不当多问上官的。但是这些骗子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现在是不得不多问一下。”
“冒充?”召平心里对小吏的话颇为疑惑。因为单纯为了混吃混喝的话,根本不用冒被诛的风险去充景驹。再者,在查秦谍的档口冒充秦将,这也是给自己找大麻烦的事情。一般骗子只为吃喝的话,他们不敢也不会这样做。不一般的骗子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也不一般,比如自己冒充景驹来楚,就是为了李代桃僵查秦谍内鬼。现在冒充景驹的人多了,可见不一般的人也多了,他们的目的更是多了。自己冒充景驹查秦谍内鬼的事情,只会变得更难办。
想到这里,召平有点想跟小吏打听一点那些冒充者的情况,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当下不是多问事情的时候。毕竟,他刚到寿春尚未取得楚国上下的任务。这样的情况,自己多问的话,恐怕自己会惹人生疑。于是,召平淡然道:“没事,你先起来吧。我这人不记仇。何况,你们也是办公嘛。”
小吏道:“多谢景君。”
“不用客气。”召平就开始将刚才出示的信物又重新放了回去。正当他准备了差不多,打算离开的时候,安检的小吏作揖道:“景君,且留步。您的检验还没有完全通过。尽管您带得信物齐全,这些信物也都是真的,但是您还没有见过我们项将军呢!只有他点头了,我们才好给您放行。”
召平踌躇了一下,低声道:“行,那我跟你现在就见项燕把。反正,真的假不了。”
“谢景君的配合,您且随我来。”说着,小吏又对召平拜了一礼。随后,他便带着召平去东楼的议事堂拜会项燕了。
东楼的议事堂内,项燕正一脸悦色跟五个冒充召平的人谈笑秦国的风土人情。这五个人当中,自然有谍璜的一席之地。谍璜入城被扣下从到这里的时候,他开始以为自己这回肯定是玩完了。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愣是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四个跟他一样冒充召平的人,更是想不到项燕扣他竟然不是为查秦谍,而是为了查出谁是真召平。因为这段时间的冒充景驹和召平的人太多了。
虽然现在谍璜跟召平一样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查秦谍的档口去冒充秦将召平,但是他明白如果自己想在项燕的手下讨活路的话,那他不得不证明自己是真召平。于是,他跟其他的假冒者一起绘声绘色地跟项燕讲述起了自己在秦国的情况。
而项燕对这五个人说的话皆不置可否,他只是默然地听着,偶尔说一两句场面话。直到小吏通报说景氏的的大宗嗣子景驹已经找到,此刻正在门外待候求见。
项燕面带微笑地对这五个假冒召平的人,言道:“诸位,你们把秦国风土人情都说得很细致。然而,老夫并没有去过秦都咸阳。所以,你们说得再好,我也就是听听而已。辨识真伪还得由景氏的大宗嗣子景驹来做。在此,我提醒诸位一下,景驹和召平是朋友,他们在咸阳就认识了。过会儿他一进门,立刻就能辩出诸位的真伪。冒充上官在楚国是重罪,你们当中假冒者现在站出来认罪,老夫可以考虑发落。”
项燕的话音一落,这五人都顿了一会儿,随后他们不是说自己是真召平,就是劝对方承认自己的是假冒者。于此,项燕莞尔一笑道:“好,既然你们都不乐意站出来,那只好就有请景君进来辨认了。”
项燕座边的副将项然,立刻支呼小吏下去领景驹入室。
召平入室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入室就有五个自称是召平的立刻迎上来跟他这个景驹打招呼。顿时,召平有点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谍璜,瞬间也不知道当说一些什么话才是。
项燕对项然使了一个眼色。接着,项然便站起来走到召平的跟前,热情地打了招呼道:“景君,十多年不见了,你现在都长得这么高了。五官看起来也比你小时候更加像景荀。唉,我说这么多了,你怎么还愣着呀?这孩子怎么外貌变化这么多,个性怎么还是小时候一样闷葫芦呀。话说你不会把项叔叔我给忘了吧?还是因为我今日没穿甲胄战服,你就想不起来了?”
“我……”召平一脸迟疑地打量着眼前人,瞧他的样子大概五十岁上下,身穿缁衣腰系佩玉,这打扮倒是比刚才他座边着白色深衣的中年人更像是世卿大夫。加之,该人说话很宏亮,语速又快,听上颇有气势。召平结合那人的话语内容,不禁有些心疑此人是不是项燕。一旁的谍璜看出了召平的犹豫,他赶忙着拉住召平的手,心急道:“景君啊,你的叔叔伯伯过一会儿再认好不好?先替我这个朋友确认一下身份吧,这事情当下关乎到我的性命。项将军说了,冒充的人是要按重罪处置的。”
说罢,谍璜不由召平纷说,他立刻便拉召平跑到了项燕那边,然后他又按着召平拜了一礼,急急道:“景君,我可是友情护送你回楚国,你可得有良心,别坑我啊。想想在蔡城关的时候,我们道遇悍匪,没我护着你替你挡箭,你还能活到现在啊。你快点跟项将军道明我的身份。我才是真召平。”
这时,召平才明白过来原来穿白色深衣的人才是项燕,自己刚才险些酿成大祸。于是,他拜礼道:“晚辈拜见项将军。如我的朋友所言,他才是真召平。其他四人皆是冒充者。另外,我想眼前的这四人可能是在蔡城关拦截我们的盗匪之一。望项将军能明察秋毫。”
“那是自然。我这个人做事素来认真,不敢有秋毫之差。”说着,项燕起身拍了一下谍璜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召平,多谢你替我辨认景君。”
谍璜看了一眼召平,错愕道:“辨认景君?不是辨认我嘛?”
召平一脸错愕地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开口附议谍璜的时候,项燕忽然沉下了脸,低声道:“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接着,刚才跟谍璜一起冒充召平的四人立刻应了一声遵命,随即他们就一拥而上将谍璜和召平反手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