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李代桃僵(下)
柳馥2019-02-19 06:114,360

  召平垂目道:“墨家的云梦之会,景驹说过,少则一月,多则数月。这点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充分利用的话,应该足够我们查出内鬼。如果现在我们回去复命说景驹丢了,他去参加墨家的云梦之会了。那么我们现在的任务肯定是失败了。楚国方面也肯定会指责我们秦人没有诚心护送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如此一来,不仅是我们这次没法去楚都潜伏查内鬼的问题,还会影响到秦楚的关系。实话说,眼下秦楚的关系本不怎么样,但是我们秦军现在主攻得还是三晋。显然现在不是我们秦国跟楚国摊牌的时候。”

  谍璜皱眉道:“所以,现在我们不能跟楚人把关系弄得太僵了。所以,你打算秘而不报,铤而走险地选择用李代桃僵之策,冒充景驹混入楚都吊唁?”

  召平点了点头,认真道:“没错,我是这样想的。”

  谍璜踌躇道:“阿玖,这样做的话,若我们失败了的话,那其结果可能会比我们现在回去复命直接上报景驹去参加墨家云梦之会更加糟糕的!因为李代桃僵之策若是失败的话,楚国方面肯定不会再信任我们秦国的,往下我们派秦谍再派秦谍去楚国就会变得很艰难。”

  “你错了。用不用李代桃僵之策,在这次护送景驹失败后,楚国方面应该再不会给类似的机会让我们派秦谍过来。因为楚国方面本来就不信任我们秦国。实话说,我觉得用李代桃僵之策,其胜算并不低。首先,景驹十岁不到入秦国,距今他有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回楚国。人嘛,小时候的样子和成年的样子肯定是不太一样的。所以,现在景驹的楚国亲戚们认他,也不是看脸,而是看君节、爵里刺和私印等信物。其次,在墨家开云梦之会的这个时段之内,真景驹肯定不会出现在寿春城,只要我们自己不出大错,那就不会被人发现。用这一段时间足够我们查清内鬼的事情。”

  谍璜像是有点被召平说服了,他动容地问道:“时间真的够吗?墨家云梦之会,虽然是少则一月,多则数月,但是我们不能按着多的算呀。一个月内要查清内鬼的事情,未必太仓促吧?”

  “用我们的自己身份潜伏去查的话,这一个月显然不够的。但是用景驹的身份应该是够用的。因为我们是秦人,而景驹是楚国的世卿景氏的大宗嗣子。景氏家族是楚国三户世卿之一,在楚考烈王时期,景氏家族的势力曾经一度是三户世卿的魁首。所以,我们用景驹的身份挤进楚国贵族的上层圈子且取得楚人信任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直接在楚国贵族上层圈子做内鬼的调查,显然更利于我们快速地收集楚国内部的信息。而且利用景驹的身份,我们也可以调用景氏族子来替我们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你明白的。让不知情的人来做,可以降低一些我们的败露风险。再者……”

  说到再者的时候,召平沉下了脸,低声道:“再者,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我们无可奈何地将时间拖延到真景驹回到寿春城的时候,也没能查出内鬼案的真相。其实,我们也可以继续把戏演下去,将案子查下去。有的事情是真亦假来假亦真,真景驹是没有回楚国,他现在没有君节、爵里刺和私印,他又如何自证呢?没有信物自证,那真的也是假的!”

  “也是。照你这么说,李代桃僵之策还是值得一试的。”谍璜摸了摸脸上的一圈络腮胡子,微笑道:“不过,现在就剩下你我两个人了。先声明啊,我是肯定不合适扮演他。毕竟,我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而且我天生长相老气。要我扮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这真心不合适啊。你也知道,过去谍瑶活着的时候,她常常开玩笑说我比你们的师傅昌平君看着还要年长一点,一度还用昌平君的代号称我为“侯”。后来,就连昌平君也打趣说我是他的同龄人。然而,天地良心啊,我的年纪比昌平君起码要小上十岁呢!”

  召平尴尬道:“额,师傅他确实看起来,一直都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不少。唉,谍瑶当初只是开玩笑,现在她都去世五年了,你也别较真了。”

  “我没有较真,我只是觉得自己长相真不合适扮演景驹这样脸上无须的白面小生。”

  “行了,我来扮演景驹。”召平话音刚落,谍璜便眯眼笑道:“我看这样做可以。正好你们俩人年纪差不多。虽然景驹看起来是比你长得更白面小生一点,也更年轻一点,但你俩论长相的英俊程度,其实差不多。你把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一刮的话,我估计你看着就跟景驹是一样白面小生了。对了,你们之前也正好是认识的,那你也知道他的事情肯定也比我多。所以,你来扮景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我还是继续当景驹的卫从,还是当我自己好了。”

  召平微微一笑,道:“唉,反正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你扮景驹。不过,你不扮景驹,你得扮我。因为我才好用景驹的身份留你召平这个好友在楚国。毕竟,这次我们护送景驹。虽然在任务的执行上,是以我为主,但是我们这次出来申报的节符都是你的。显然,你这个秦将的身份已经在楚国那里备上案了。明面上,你才是正式被大王任命护送景驹的人。而召平呢,虽然其爵是秦国的五大夫,但他护送景驹归楚,是出于友情,非是官方。所以,我作为景驹,显然留召平更合理,也更不容易让人起疑。再者,你也该清楚,项燕这次在楚国抓秦谍能如此快准狠,显然是因为我们当中有内鬼出卖了秦谍的部分名单。那名单有没有你我,这事很难说。但是考虑我这些年执行任务次数不多,所以你用召平之名随我去寿春城,会相对更安全一点。”

  “呵呵呵……得了吧。”谍璜尬笑道:“阿玖啊,我看你是早就算好了这事情吧。唉,你让我怎么说好呢?首先,我这人不畏死。其次,我不是不想答应你,而是我真没办法扮你。你跟景驹都是二十多岁的人,我这个样子,哪里像二十多岁的人啊?”谍璜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子。

  召平淡然道:“你不是说了嘛,召平比景驹长得老气。你扮不了景驹,还是可以扮一下召平的嘛。其实,当初谍瑶总开玩笑说你比师傅年长,这事情跟你的长相没太大关系,还主要是因为你这一脸络腮胡子看着让人觉得很老气。实话说,你把胡子修一下,修成我这样子,扮成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事情。”

  谍璜立刻捂住脸,沉声道:“你过分了!我跟你说,士可杀不可辱,要刮我的胡子,你想都不要想,这事门都没有!”

  “我不是想刮掉你的胡子,只是想让你修一下胡子的造型。这也根本谈不上什么辱吧。再说了。你不是说自己不畏死嘛?不畏死,怕什么修胡子啊?何况,这略微修一下胡子,能让你自己看着年轻一点,又有助于我们完成这次的任务。这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谍璜捂脸瞠目道:“你要修胡子,修你自己的胡子去。你不要打我胡子的主意。我的胡子留很多年的,你这样的小年轻,根本是体会不到留长胡子的不易。不,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我美须髯吧!”

  召平忍不住笑道:“老兄,别闹了。类似王翦将军那种直而顺的长须才算是美须髯。你这一脸的络腮胡子都打卷了啊,哪里能算是美须髯,这分明是虬髯。虬髯也算美须髯?”

  “当然算美须髯啦!起码我妻子是这样跟我说的!”

  召平扶额道:“老兄,你听过齐威王时期齐相邹忌和城北徐公比美的故事吗?”

  谍璜点头道:“听过啊。但这事情不一样。邹忌的妻子说他比城北徐公看起来英俊,那是她偏私自己的丈夫啊。毕竟,邹忌也觉得自己长得不如人家城北徐公英俊啊。我妻子这么说可不是因为偏私啊!讲真理,我这胡子根本不卷啊,这是标准的美须髯。”

  召平无语地看着谍璜,心想:这事情确实不一样。邹忌比较有自知之明,而你没有!

  这时,谍璜挪开了捂脸的手,捋了一下胡子,特自信道:“你看着我这胡子打卷,只是因为现在胡子的长度还不够。再留个二三十年,待我到王老将军那把年纪的时候,我的胡子肯定不逊于他的!”

  “不,我看你得多再留个五六十年吧。”召平说罢,他便乘谍璜不备,将其反手擒于地。接着,他一只手抵住谍璜的背,一只手随意地从地上拿起了一把短剑,直接把谍璜的络腮胡子给刮了,只留下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完着,他便松开手,起身走到一边,顺便找了一块破布,擦拭起来了短剑上的残须。这时,召平忽然发现这把短剑的剑身上刻有令尹府造的字样。显然,刚才拦截他们的三拨人,除了墨家弟子之外,还有一拨是李园派来的。

  谍璜看着地上的胡子,心碎道:“我的胡子啊,胡子啊。我留了十多年的胡子啊!”

  “至于这样吗?拜托,你修完胡子明显看来年轻了。何况,胡子也不一定要类似王老将军那样长才漂亮。其实,类似廷尉李斯那种八字胡,看起来也还很漂亮呀。”

  谍璜道:“我不稀罕年轻,我要我的胡子!八字胡漂亮,你是自己夸自己吧!你怎么这么没自知之明呢!切,要我说所有四五十岁的人若是上唇留八字胡,下巴不留一点山羊须的话,那他不是天生少须,便就是存心想装年轻。李廷尉显然就属于后者想装年轻。话说那个景驹也是,他跟你年纪差不多,竟然不留须,这也是明摆着装年轻!话说楚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装年轻啊?”

  “不知道。你别在喋喋不休了,现在又不是你一个要修胡子。我比你还倒霉,自己给自己上耐刑。”召平说罢,他也有点不太情愿地将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给刮了。其实,他心里一直都不明白景驹为什么总喜欢刮须装年轻,他一度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没溜、很轻佻。现在他看着铜剑的剑身上折射出自己唇上无须的样子,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样子像透了受了耐刑的犯人,这副样子看起来又丢人又可笑。同时,他越加觉得景驹这人思路清奇。

  而这时,谍璜看见召平刮光了胡子,他仿佛瞬间忘记了自己的络腮胡被召平修成了八字胡时的惆怅,他捧腹道:“哈哈哈,阿玖,这么看你真的很年轻呀!看起来跟李斯那个未成年的小儿子差不多。耐刑,你说得太过分了,起码你还有鬓角在啊。刮了胡子和鬓角才是真受了耐刑呢!你现在这样子最多也就是装小儿罢了。啊哈哈哈……”

  召平皱眉道:“阿璜,有这么好笑吗?”

  谍璜努力地板着脸,又忍不住地笑道:“还可以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笑。呵呵……”

  召平无奈道:“你差不多该笑够了吧?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赶到寿春城去呢!别磨蹭了,你赶紧去拾捯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天黑前,我们还得赶到城里借宿呢。”

  “哈哈。好的。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谍璜笑着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召平也开始将景驹留下的信物收了起来。

  待一切拾捯好以后,他们便重新启程了。

  其后,出于谨慎起见,召平和谍璜决定不走原来入楚境的时候,向楚国方面所申报的官道了。转而,他们选择了那些在城池之间穿梭贸易的商人们常走的商道。说起来,这事情也算是托了景驹的福。因为按着一般的情况,入境时所申报的路是不太能随意更改的。不然,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现在召平他们有景氏的君节,这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景氏的君节乃是楚王亲赐,所以凭这枚君节,召平他们可以在楚国境内所有的关境路道通行。这更道换路,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备注:耐刑,是一种刮掉胡须和鬓毛的惩罚。秦国耐刑,一般用来惩处犯了轻罪名的犯人身上。其次,关于胡子,古人也是会打理、也会修面,其中小一部分人也会刮须或者拔须装年轻。只是在先秦为装嫩而修面并没有记载。小说中,只是套路了一下其他时代的古人。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彼都人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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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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