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春天已过,夏天又走过了一大半。这几个月京城之中发生了两件喜事,一是六皇子行弱冠之礼,二是宰相千金纪晞涵过及笄生辰。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偏偏就弄得满城风雨。首先是六皇子的生辰,按照礼仪,凡皇子到弱冠之年后,皆被封王,可是皇帝不知是犯糊涂还是怎么着愣是没把陈朔玄封王。丞相之女纪晞涵貌若天仙,及笄之后,那求亲的人是踏破了丞相家的门槛。
时值夏至,街头巷尾,红绸布楼,彩灯高悬,来来往往的人群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各大酒楼架起大锅,推出各色狗肉,更有快马加鞭运送而来的荔枝络绎不绝地运进皇城。前来丞相府的人并没有因为是节日而减少。这会儿,丞相府的前厅,求亲的、巴结的、拜访的……人挤人挤了个水泄不通。日头正挂,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方才还有好几个中暑被抬了出去。
纪丞相用袖子拭去头上又渗出来的汗水,着急地将老管家拽到角落,问:“我让你捎信给太尉,你捎了没有……”话音刚落,一小厮跑来通报。那小厮跪在地上,道:“回老爷,太尉大人到!”紧接着,一阵雄浑有力的笑声响起。纪丞相大喜,快步迎出去。“上官兄,你可来了!”
“兄弟有难,怎可不帮!”上官太尉又笑了几声。厅中的人听到这霸气十足的笑声,纷纷往外看,其中不少为官的认出了他,急忙上前。眼见一群人从厅中涌出来,太尉脸上瞬间严肃,“夏至佳节,各位不在家中陪着家人,到挤来丞相府为何?”短短一句话,空气骤降好几度,气氛很是尴尬。“别是都冲着我们晞涵丫头来。各位别忘了,这纪晞涵不仅是丞相的千金,也是上官的干女儿,这婚事得我和丞相同时答应才行。这人选老夫心中已经有数,各位且先回去。”这一席,说得是豪气冲天,让人莫名觉得有压力,语气中有如不走,便不客气的意思。不消一刻钟,大厅中已是鸟尽人散。纪丞相总算是松了口气,“多谢兄长!”
“哎,你我兄弟和言谢。若真要谢,等下陪为兄的多饮几杯便是。”
“那是自然!”纪丞相走在前面引路,“上官兄这边请!”
穿过前厅,纪丞相与上官太尉并肩进到了仪门,两边是超手游廊,廊中饲养鹦鹉、金丝雀等各色鸟类。行过厢芜,又过了三道仪门,才到后花园。顺着羊肠小道往下走,曲径清幽,身上燥热已消一大半。登上白色石阶又走一段,便见一带嶂翠忽远忽近层叠分布,那白石崚嶒,或如峻岭,或如高山。
“许久不见,这院子越发清净了。一月之前,未曾赶得及回来庆祝晞涵丫头的及笄生辰,想是那丫头恼了吧!”上官太尉若有所思地打着趣,脑海中似是出现了纪晞涵气得跳脚的样子。
“可不是吗。”纪丞相满脸含笑,“知道兄长不能赶回来,摔了好几个花瓶,不过收到兄长从边疆送来的礼物,倒也消了一半的气。”
“唉——”上官太尉叹了口气,“边疆蛮夷蠢蠢欲动,不得不防,本想回来,却是被耽误了。”
“兄长严重了,大丈夫应以国事为重。”纪丞相宽慰着,突然想到某件事,“兄长说已经为晞涵物色到夫婿,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品行怎么样?”
上官太尉哈哈大笑,“这个吗……他,你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绕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杨柳环堤,水波盈盈,往北便有一座石桥连通着湖中的湖心亭。艳阳高照蒸腾起一层水雾,有些看不真切。亭中有琴声和着水波袅袅而来,顿感清爽。
“至于是谁,我先卖个关子。哈哈哈……”说着大步朝石桥走去。琴声未断,越听越真切,慢步走近,有亭翼然,亭上有块大匾写着“渺沁”二字,又见两边镌刻一副对联:
朱阁绮户消尘世,琼轩玉宇妄云烟
上官太尉暗暗赞叹,纪丞相本想招呼纪晞涵一声,但见上官太尉听得入迷,就止住了声音。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周围围着八张石椅。石桌上的香炉点着兰花香,轻烟萦绕,纪晞涵坐在桌边,手抚古琴,她身后站着玉贝,双眼紧闭,想是陶醉其中了。边上,上官庭岸手持一卷经书,倚坐在依亭而筑的绕亭椅上,细细地研读着。忽听琴声高亢,行云流水,渐渐声稀,铿尔,一曲终了。纪晞涵抬头,眸中映入两位含笑盈盈的长者,心中大喜,急忙起身,一溜小跑,扑到上官太尉的怀中。“干爹!”她软软地叫了一声。上官太尉把她扶正,点着她的小鼻子,“你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
“干爹才是呢。”纪晞涵故作气恼,“女儿的及笄生辰也不来。还是爹最好了!”说着,又扑到了纪丞相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见了干爹就忘了亲爹了呢。你呀……”纪丞相轻拍着她,眼底尽是宠溺,和上官太尉笑开了。这丫头,是他们的心头肉啊!纪晞涵双颊粉红,把脑袋彻底埋进父亲怀里,惹得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怎么看都觉得我们丫头好。”上官太尉脸上充满了慈爱,“哪像我家那个傻小子。”说着眼神瞟到了还在看书的上官庭岸。他快步走过去,抽走上官庭岸手中的经书,卷了几下,照头劈下。上官庭岸只看到手中的书不翼而飞,而后便觉得头上一阵疼痛,抬起疑惑的双眼,对上了父亲严厉中带着宠爱的眼神。他“嚯”地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向父亲和紧随其后而来的纪丞相行了个礼,“父亲,干爹。”玉贝也是这才从小姐的琴声中回过神来,赶紧做了个万福,“奴婢不知老爷、上官老爷到此,请老爷、上官老爷恕罪。”
上官太尉摆摆手,“无妨,想是被晞涵的琴声迷住了,怪不得你。”
“玉贝,你去看一下夫人是否已经准备好酒宴。”纪丞相吩咐着。
“回老爷,刚才玉瑾通报过,夫人已在洁雪阁备好酒宴,二夫人、晞浅小姐已经在哪里等候。”玉贝如实回答,答得滴字不漏。
纪丞相赞许地点点头,“既是这样,上官兄,我们还是过去吧。”上官太尉点点头,一行人移步洁雪阁。
正走在去往洁雪阁的路上,偏巧撞见匆匆而来的二门小厮。“老爷,管家说宫里来人,让老爷、夫人、小姐接旨。”
“这夏至佳节……”纪丞相很是疑惑。
“既是宫中有旨,接了便是。”上官太尉倒是不介意,朝那小厮说,“夫人们和小姐都在洁雪阁,你快去请。”
“是!”小厮答应一声,匆匆而走。
纪丞相等人赶到大厅,见是一个老公公并同两个小太监再次等候。有过了一会儿,两位夫人和纪晞浅也来到了。一大家子齐齐跪下,公公宣纸。
“奉皇后、皇贵妃懿旨,时逢夏至佳节,听闻纪府两位小姐才华出众,特邀两位小姐进宫。”
“谢皇后、皇贵妃。皇后、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下众人更疑惑了,纪丞相站起身,向宣旨的公公打听,“公公,不知皇后和皇贵妃为何宣小女入宫?”虽说自家女儿晞涵宫廷内外早已有所耳闻,但因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也没有多少人见过,所以纵使是才貌双全也并未引起过骚乱。不知为何皇后和皇贵妃会心血来潮宣她?再者,晞浅也只算得上是清秀,不及晞涵一分,这……
看得出丞相的疑惑,宣旨的公公淡淡道:“我们只是做奴才的,不知道主子的想法,也不敢揣测。今日两位娘娘不只是请了相爷的两位小姐,凡是京城中二品以上官员的小姐都已经被请到了宫中。”一番解释到也让丞相心中释然几分,吩咐了一下两个女儿一些事情,便让她们回去收拾了。
一刻钟后,纪晞浅换了衣服,登上宫中的车,见纪晞涵早已在此,只看她只是换了个发样,略施脂粉,并无其他改变。
两位小姐已经准备好,车子就出发,前往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