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魅影后退了一步,快速捂住眼睛,只觉得瞳孔被里面的光线刺得生疼。
“嘶。”好一会,才睁开眼,猛然见着墙壁里两个像是自地底冒出来的人影,依然大惊。继而眼中就要落下泪来,“爹爹,你来了?”
然而,不同于父女劫后相见的情真意切,司靖的脸有些苍白,细看之下,会发现他连手指都在发颤,绣金的衣袖在灯影里划出无数道弧线,映在自己女儿的脸上。却只是低沉地叹气,眼光里隐藏着常人所不能察觉的光芒。“魅儿……”
只是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聪明如她早已知变故生,愣了一下,仿佛意识到某个结局,心尖已经凉得冻住。“爹爹,你怎么了?”
“好好呆在这里罢。”司靖却只是如此说了一句,别无它话。
“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司魅影看着他眼睛,大声问道。
司靖同样抬起头来,下了极大了勇气一般,正视她,“魅儿,对不起,但是……这是宿命。”
“哈哈,宿命?!”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她整个人瘦得被风一吹便会飘走。“您是不是想要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女祭,我的宿命,是要将鲜血祭奠给月光之神?以求得南巫万民的安乐?是不是?!”
“魅儿?你……”司靖大惊,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喷吐出来,用力捂住,“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玉言天书里面的内容?”
“不,爹爹,只有首座长老一个人可以看到,不是吗?”她垂下头,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只是轻轻将衣袖捋了上去。“但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看看我的身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所以……”她突然间悲不自胜,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脑间一片空白,叫她怎么样……去接受这样对待女儿的父亲?
话未说完,司靖却已经明白,脸色在灯影里变幻了无数次,终于定住了自己的身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三王子渊说的是真,你并不是……真的爱他,而只是……想要摆脱女祭的宿命。”
仿佛一声惊雷,将司魅影整个脑子绞乱,一听到那个名字,就觉得心间脑间痛作一团。“他……是这样跟你讲的?”
司靖没有说话。
“呵呵,我明白了。”司魅影紧紧咬唇,“所以……你们合谋,将我抓到了这里,是不是?他是因为讨厌我逼嫁,而你……是为了你这个首座长老的位置,呵呵,也可以说……是为了南巫的子民。反正史书上,随你怎么样去写……”
被她那样的话抢白,司靖竟然无话可说,“魅儿,爹爹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司魅影颓然坐下来,“迫不得已,才把我弄成这样一个废人关在这里……因为,在我复元了之后,整个南巫没有人抓得住我。还是因为迫不得已,才佯装同意我与三王子的婚事,好让我安心呆在府里,是不是?”
“……”
“爹爹啊,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算计着你女儿的吗?”
“魅儿,你!”司靖闻声,面上怒色一时大盛,心中某一个伤疤被揭开,疼痛无所遁形。
司魅影抬头看着他的表情,微微咧嘴一笑,用力咬着唇,眼神里依旧是那股子所向无敌的傲慢与绝决。“呵呵,想起司袖欢的事情了,是不是?”
“我们走。”司靖白须掩映的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只是低低地吐出来三个字。
“等等。”司魅影看着他即将转身的影子,突然之间将内心里整个可以将眼前人完全击溃掉的话语咽下,深深吐出一口气。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爹爹,帮我叫巫啸渊过来,我要见他。”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见他?”
“是的。”
然而,她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见到那一张脸。
巫啸渊!
巫啸渊!
无论她在那样的黑暗里如何怒喊,如何咆哮,如何反抗……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即便她抓狂的手指甲,在地上碰撞得血肉模糊;即使她的身体在壁间被伤得淤青连连,都没有任何改变。
是的,他不会见她了……好容易摆脱的眼中钉,他怎么可能会再来相见?
他恨她。
她也恨他。
呵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固执地一定要见他。是要一诉相思之情爱慕之深,还是要……一把剑直刺入他的胸口?
但是,一切都不再重要……那一道深如万渠之壑的鸿沟就横在那里,不断地扩张绵延,任谁也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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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祭之奠开始,程序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
所有的议事院长老早已到场,以及方才所至的,被众人大迎而驾的巫之国王巫建南并众位侍从。还有一同自巫镇起来的众位王室成员,各朝中大臣,依次坐在煌神大祭台的周围,准备观看这个三年一度的,能给整个南巫国子民带来平定与安乐的盛大仪式。
大典一共有三部分,最举足轻重的亦是最后一棋,便是女祭的奠献。
当然,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女祭才会被议事院的人带出来。在众人的眼前斩其头颅,其血祭天,骨灰化为灰烬被风送往九霄之上。至此,女神才算是得到了南巫众人敬献的礼物,大典宣告结束。
而女祭的家人,则会得到一笔来自国王的丰厚赏赐。因而,并非所有人都会因为女祭这一宿命而悲凄。至少,她们的家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