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孩子尖叫,胭脂早站在了门口。
画眉在激愤之下,说出了这么过头的话,她赶紧挑帘进来,再不来,恐怕更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看到虎头没有事,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公子……”
张庭飞也压下内心的激动,看看沈婷婷,又看看胭脂。
“你先出来吧,让她冷静一下。”胭脂建议。
张庭飞想了想也是,随着她,挑帘出去了。
沈婷婷定定的看着兀自晃动的门帘,许久才呼出心口的一股恶气;转身噔噔的走到床边坐下,不再流泪,只是愣愣的出神。
虎头依依呀呀的含糊不清的叫着“娘亲”抓挠着她,她也顾不上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声的询问呼唤声,叫了沈婷婷好几声,见没有反应,便主动的挑帘进来了。
“婷婷姑娘……”一个蒙古装扮的汉子,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和他打招呼。
“哦……”沈婷婷回神,“多勒,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们没米了,给你们拿过来了点……”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扫视了一下屋内,随意的找地方放了,看样子对这里很是熟悉,一点也不见外。
“婷婷姑娘,你怎么了?”多勒见她出神,关心的上前询问。
“没,没事……”沈婷婷牵强的一笑。
她本来长得就美艳,加上生过孩子,身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这一笑,温柔又明亮,带进满屋子的阳光。
多勒又出神了……
“婷婷……姑娘,”多勒紧张的几乎结巴,“女孩家,独自在外本来就不方便;你又带着个孩子……这日子再苦,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所以……”
多勒上一眼下一眼不安的看着左右,这次见沈婷婷没有太过反对,接着说道:
“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我会把他当我自己的孩子,真的!我对‘腾哥穆尔’(老天)发誓——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沈婷婷终于把目光对上了他;多勒憨直的笑笑,
“虽然不能给你富足的生活,但我多勒一定努力,绝不让你们娘俩受一丁儿点的苦……”
这个多勒,自从她们搬到草原,就不断的帮助她们;帮助她们养些牛羊,有时给她们捎一些汉族用的东西、食物,而且暗地里帮着她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一开始,也是真心帮着她们;后来,沈婷婷生了孩子,日子越发艰苦,他便更是对她细心;日久天长不觉对她越来越上心,几次明里暗里把他的意思说给她,沈婷婷都是委婉的回绝;后来找胭脂,胭脂也是不可置否。
他很是焦心,却是来得更勤了,只盼着日久天长能打动他。
这次,他又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后,也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但是,沈婷婷那里却有了反应;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开清明的眼睛,盯住他,无比认真的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多勒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回道: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腾哥穆尔’起誓……”
“不用!”沈婷婷平静的说道,“我要你把我的孩子视如己出;而且,以后再不要其他孩子……”
多勒的眼睛眨了眨,回味着她话中的意思,突然眼中闪出又惊又喜的光彩,
“你答应了——婷婷姑娘!你真的答应我了!”
他激动地搓着手,来回走了两步,一步踏到沈婷婷跟前,伸出了手,也不知是要接住孩子,还是要碰触她……
“我没答应!”随着一声爆吼,多勒的后脖领子被人抓住,随手一甩,就被丢到了门口。
幸亏多勒身形矫健,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腰身一拧,双脚落地;饶是如此,也是“蹬蹬蹬”的倒退好几步,才站稳脚步。
“多勒,你有没有事?”沈婷婷焦急的喊了一声,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张庭飞一眼。
“你是谁?”多勒有些愤怒,但有着沈婷婷的关心,不由也是心里甜丝丝的。
“我是谁?!”张庭飞怒气冲冲的指指自己的鼻尖,指指虎头,“你看清楚了!——我就是孩子的爹!赶来挖你张爷爷的墙角——找死!”
“关你什么事?!你走,我不要见到你!”沈婷婷一手揽着孩子,一手推着张庭飞的后背;无奈这个人站起桩,像一座小山,她的力量根本分毫动他不得。
张庭飞忽视后面的有些发怒的沈婷婷,瞪着多勒似要把他的身上瞪出一个透明窟窿……
一听说是孩子的父亲,多勒心虚了;虽然有沈婷婷的答应,那也不能算数不是;他一时干干的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多勒,你来……”胭脂又适时的出来打圆场,摆摆手,轻声叫出了多勒……
蒙古包内又恢复安静。
沈婷婷抱着孩子,坐到床上;张庭飞的眼神跟过去,薄唇抿了又抿,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刚才,婷婷生不如死的两年,胭脂含着泪都跟他说了。
原来,那一夜过后,婷婷的离去,是不想让他遭到像安明那样的毒手。
回到门里,因为她泄露了部分圣血门的信息,更是因为指证陆振德,得罪了阮嫣云;这个凝香堂的堂主一口咬定她,是因为动了感情而叛变圣血门,判处她鞭刑和刖手刖足(断手断脚),将她引为前车之鉴,拉到凝香堂示众;被凝香堂里的女子轮番羞辱;几天后,精神备受折磨的她,才被拉去鞭挞;一百鞭子,沾着辣椒水,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她疼痛到麻木,甚至有了死的念头。
后来,陆振德迫不及待的起兵,圣血门得到消息及时的疏散,她才免了被砍断手脚;刚刚逃出来,就被阮嫣云带的陆振德及铁血门的人抓住;阮嫣云一直没有放弃折磨她。
直到最后,陆振德兵败,有些精神失常,阮嫣云顾及不周,她才找机会逃脱。
在荒郊野外的雪地里,她迷路,食不果腹,又遇狼群,一度有了放弃的想法;正是这个时候的孕吐,让她有了希望走出去,活下来;直到又找到了胭脂,她们历尽重重磨难,这才来到了刚刚经历了战火稳定下来的草原。
他们来这里的里一个原因是,躲避着陆振德及阮嫣云的追兵,那两个人一个本来就有些神经不太正常,一个后来神经失常,呆在那里也是不安全;与其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不如离开中原远远的避开灾难。
她们以为到了这里所有的灾难才算到了头,但是,更大的危险就是,沈婷婷差点因为生产而丧命!
她的营养不良,加上备受折磨,到最后,胎儿的体位根本没有转过来,竟然是个“哪吒胎”——竖生子,孩子头向上!
九死一生,折腾了两天两夜,孩子才安稳落地;自此,她的身体大为受损,远不如以前;胭脂心里清楚,从不让她做什么活计,顶多把她赶出去,溜达溜达,或是换些什么东西……
张庭飞听着胭脂一点点的叙述,不由得热泪盈眶——怪不得一说夺走孩子,她会是那般过激的反应!
他该感谢婷婷的,因为她对他动了感情,所以,她后悔了,不忍了;
事情后续的发展,一切都因为她感情的改变而改变;
若不是她及时的点出陆振德,恐怕,锦衣卫后来遭受的损失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若不是她反应的及时,圣血门就不是后来的遣散,而是是灭门,一场大的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