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竹哨声音一唱一和。
居然就在附近!
安明迅速弓起身,一提衣襟,将身子一拧,闪身避到了石碑后。
不用刻意躲避,夜色、皂衣,自然地成了保护屏障。
须臾,一条人影飘过,沿着林子向西而去。走不多远,就见另一条黑影候在一旁;刚要行礼,先前之人似没看见,直直往西去了。
出了林子,又向前行了一截,到了一处空旷地段,那人停了下来。
后面的黑影赶上来,恭敬的叩头施礼:
“戴英见过主人。不知主人召唤属下有何吩咐?”
“上次……交代隐幽堂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个主人不愿泄露身份,刻意的变了声。
“这……”戴英有些为难,“研是研制出了,只配了少量;若要大批配制,一是银子,二是时间……”
“那还不快办!”
“是……但,如果是用明年春天新生的两味药草,效果堪比唐门的‘天眼一彰’还要好,见效时间还长……”
“噢?”主人沉思一会,“那就等那两份药材吧。不过,唐奉天、唐奉贤得及早给我弄出来!”
戴英犹豫了一下,更低了头,没有说话。
主人看他一眼,
“怎么?有难度?”
“没,没有……”
“刑部不成问题;那个苏平之胆敢阻拦……”做了个手刃的动作。
“……”
“吩咐下去,各堂口都给我动起来,找点乐子,越大越好……我就不信,到各巡抚、锦衣卫无暇顾及的时候,你们还能紧粘着我那看不到的十万大军……”
安明只是伤心地出来发泄,不料,无意听到的事情竟让人如此的令人瞠目!
先前,他跟着那个黑影,——那身影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不敢确认。
那自称戴英的属下,分明是铁血门的神秘门主,但这个门主仅仅是个傀儡。
——铁血门真真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个精瘦的黑衣人!
实在不愿把这一身精炼打扮的黑衣人联系到那个宽衣大袍、慈眉顺目、高高在上的朝中重臣。
刻意隐藏了真实的声音,还是被他听出了倪端,——日久天长养成的说话语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
听到的这些事情还得好好捋一捋,件件都不是小事。
不知,小禅和这件事有没有联系,如果真的……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不过,因为耶律埔和奶娘的事,小禅和他们似乎闹掰了,——也许,他们的立场终是不同的。
一恍神间,两条黑影最后不知说了什么,一下就分开了,一人回往城里的方向,一人顺路南下。
正考虑跟踪谁时,两人一瞬没了踪影。
也罢!戴英看上去,身手也不弱;另一个,修为更高,更在自己之上。
若不是凑巧呆了个顺风头方向,刚才不但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反而会泄露行踪。
担心着平之,很快回了安府。
刚点上书房的油灯,墨还没有研好,灯芯一晃,安平走了进来。
“哥,又这么晚……你……你喝酒啦……身上怎么这么湿?”
说着,拉开柜子,拿出衣袍给他换。
见到安平,他停了手,简单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
安平瞪大了眼:原来有人要对平之不利。
“哥,你先换了衣服;我给平之写信。”
提笔,简单几句话,一、提醒平之;二、要他注意刑部的唐奉天、唐奉贤。
写完,片刻没有耽搁,及时发了出去。
回到书房,正看到大哥那高挺的身躯颓委的躺在梨木雕花的大椅中,双手撑着额头,苍凉悲切的自语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
听到动静,蓦地拿开双手,待看清是阿平后,舒了一口气,
“还不睡去……”
安平很少见这样憔悴、消沉的大哥;那诗句听得他一阵阵的心酸;犹豫半晌,还是坐到了一边,
“哥,有心事?和我说说?”
敛去悲色,一动不动的躺在椅子中闭目养神;安平的下一句话就叫他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心中的平静再也伪装不下去,
“是因为叶姑娘吗?”
“……”
想起大哥上一次疲惫的纠结叶小禅和耶律禅,猜想着叶小禅是异族人——看来,耶律这个姓氏对大哥的影响太大了!能让眼高于顶的大哥倾心的女子定然不是简单角色!
我还得适当劝劝大哥,就算促不成两人的缘分,至少帮他排解排解心内的郁结,
“近来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纠结的不过是她的另一个身份。”
安明的眼眸抬了一下——是啊,是另一个身份:她姓姚,是杀手……
这另一个身份?但阿平怎么知道?
转而一想,就知道安平误会到哪里了。也不挑明,复又垂下眼眸。
大哥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感觉自己说对了。转过去,凑到大哥身旁,靠依到椅子的扶手,
“你想啊,当你只知道她姓叶时,心里怎样?”
什么意思?怎样……
“那些日子,你很开心,很快乐,而且……觉得自己很幸福,对不对?”
“……”
“她不愿坦白另一个身份,说明她也有顾虑、说明她在乎你,就怕挑明了会失去……”
听着安平的话,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你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她的。扣着自己的心问问,你在意的是彼此,还是彼此的身份?”安平摇头,“什么般不般配?——向来不屑出身的大哥,此时却顾虑起对方的身份……”
安平的话里不泛惋惜。
“也许兄弟我看的野史、话本多了些,里面有多少的痴男怨女,因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残忍的将手伸向深爱的另一半,恩仇了了,活着的却要在余生里独自承受内心的煎熬;极少有顶着压力走到一起的;如果事先解不开郁结,却在幸福的同时,给自己的心戴上另一道枷锁……”
安明联想到自己的事,眼神逐渐深远。
看大哥似乎是听进去了,便又接着道:
“我要说的是:一,你们没有血海深仇;二呢,没有误会到不可调节的地步,——你介意的只关乎身份问题。”
安明的眼眸闪动,看来,是真的听进去了。
安平放下心来,夸张的伸个懒腰,
“哎呀,困死了!晚上就是让睡觉的。向你们这隔三差五的就学一回夜猫子,我可受不了……走了走了,睡去了……”
叫了两声,安明没有动,径自就去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想不想得通,就看他自己了。
安平的话确实在他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是啊!自己在乎她确实大过她的身份啊!岂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姓氏束手束脚了呢?
记得在客栈,她下了很大决心问自己: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是真的,你会在意我正邪两个身份吗……”
原来,那不是试探,是真真切切在提醒自己。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答案不是很明确了,
“……那又怎样?我喜欢的是你,无关其他……”
无关其他,无关其他啊!
……现在怎么反倒计较起身份来了?
今天,我甩袖离去,月儿指定绝望成什么样子,
——不行!明天我一定去找她。
既然认定了,就要把握——一生都不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