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再不来,真的要谢了……”安平停下来脚步,说话的同时,呼出白色的雾气;看到她对着自己出神,没有意外,反倒拉大了阳光般的笑容。
叶小禅猛然觉察到自己的恍惚,暗自羞愧;刚垂下双眸,就被一股异香吸引了过去。
眼中闪过惊艳,回眸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又生怕错过什么,急忙又回过头——莫宅,竟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好美!
不自觉的走过去,将手伸向花枝。
枝上,薄薄的积雪下,雪白小巧的梅花,努力地迎风绽放。
四周静寂,暗梅飘香——真是一处世外梅园!
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指尖传来小小的冰凉,以食指勾下花枝,唇畔堆上了浅浅的暖意: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伤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
指尖一松,梅枝倏地弹回,血扑簌簌的落下。
安平眼底一闪,笑意又现。
看来,带她来这里是来对了,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欢喜呢!
一时诗兴大发,刚要出口成诵,即兴来上一两首,却是顾及着什么,转而,也背了首诗: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叶小禅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回眸认真的看了看安平,
“二公子,才思敏捷,佩服之至。”
自己一时兴起,随口拈来有关梅的一首诗;只不过须臾,安平便拿出了同样有关梅的诗句来应景,而且,两首诗的作者同为宋代的卢梅坡。
“让你见笑,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说话的同时安平似微微叹了口气。
想劝她,又觉得不知该如何说起;看她忧虑,看她伤心,却始终无法做她的花解语;不同于面对大哥,他愁闷,他烦乱,不管何时,自己总能及时、贴心的加以劝解。
她不言不语时,冷漠又疏离;任你如何努力,也无法走进她的心底。
几日来,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柔和的颜色。
娇嫩的白梅,浅浅的白雪,柔弱的倩影,——他定在了那里怔怔出神:一切的景色都静止,在他的眼前形成一幅绝美的“踏雪雪梅”!
阳刚恰到好处的投下来,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淡淡的馨香,带着冬日里凛冽的气息缠绕上她;几个月的郁结消去大半,心境随着阳光,渐渐开朗起来。
微微勾起唇角,一侧头正看到安平直愣愣的目光,心中一动,刚涌起的欣喜被不悦替代,轻轻地别过眼,直视那一片梅海,淡然道:
“谢谢你。”
正沉浸于画作想象中的安平,猛地回过神,闪了闪眼眸,才清楚她说的什么。
她眼中适才一闪而过的惊喜被他全然捕捉;不知为什么,态度又忽然的转淡,这些他都不在意。
深深吸上一口气,脸上又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不谢,你,喜欢就好……”
他的动作像极了他,——目光瞥过他,不作停留,轻轻一搭长睫,垂眸定住不动,心思百转——终不是他……
再也没了雅兴赏什么美景、雪景,侧了身,将目光头像那一片梅海深处,宁静而致远。
微风吹动身上的披风,衣边翻着波浪;及腰的青丝柔顺的贴在雪白的披风上,贴顺的很;微风绕过她的身子,轻轻拉起几根青丝,摇曳起舞,又似在招手。
犹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娇小的身躯紧紧地裹在宽大的墨色衣袍中纤细的手指,穿过光滑的青丝,慢慢的梳理……那四尺的长度,直至后膝……是个女孩子都会羡慕啊!
现在……短短的……刚及原来的一半;那一半,被她留给了大哥。一七那天,她离去后,他看到了,那淡蓝的丝绦系出了一个蝴蝶结,发丝经过细心的打理,另一端,切口整齐……
青丝断,情丝断!
他为大哥痛,亦为着她痛!
她崩溃,替她痛;咬牙硬撑时,替她痛;就连像现在默默无语时,心头也有一丝丝的疼痛缠住他。
微微一笑,上前一步,
“小禅……你看……花开正艳,天色正好……积雪慢慢消融……”
——神色复杂地看向他,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几乎又钉住了她的视线
“阿平他不是多舌的人……”他的话,不起然的响在耳边。
——那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迎上她诧异的目光,阿平稍稍有些窘迫,从未觉得劝人也是如此……之难,
“……那个……我是想说……春天就要来了,”安平越说越快,说一句就少一分压迫,“不管寒冬,不管严寒,一切都会过去,万物复苏又是新的开始……”
说完,他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压迫感顿消。
他,——在劝自己?
叶小禅抬眸望向他,却不敢深看进他的双眼;将视线稍微向下一点——“……小禅,我想说,愁也一天,喜也一天,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心而行动呢……”阿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从来都是他替自己考虑,替自己着想,现在——定也希望自己振作吧!
她迷蒙的双眼逐渐凝上光亮,有了一丝色彩,“是啊,愁也一天,喜也一天,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心行动呢……”
喃喃的低语声,拂过安平的耳畔,
“你听进去了,小禅!”他兴奋地抬高了声音,“太好了,你要振作啊!”
她眨眨眼,这才回过味来:出神中,竟一直盯在他的脸上,呃——一丝可疑的颜色爬上她的脸颊,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垂头“嗯”了一声。
“小禅,小禅…”他有些激动,“你想开了就好,我们一直担心你。”
照前一段时间看,他还真怕她一个想不开……
叶小禅愕然,不就是一句话么?至于激动成这样?
眼前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怎么看,这神情,分明是一个刚得到满足的孩童?
——嘴角抽抽,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只觉得自己在为大哥咋想,替他关心她,丝毫没觉察到,那种兴奋和激动是发自内心的。
她抬头看向他,与他在一起,让人有一种如遇春风的感觉很自然、很亲切的那种,也许年纪相仿的缘故,也许因为那阳光般的笑容;就只是站在那里,也如朗月入怀。
周身上下慢慢的放松,自然地将身心沐浴在这暖暖的阳光下,倍觉温馨,冬天过了,春天不远了;一天天的暖和,再不会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