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三弟认为当时开战,是襄城守军占了先机?那耿镜老儿果真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决心与我军一战,派人行刺只不过是他为了掌握我军攻城的时机?”
胜王笑道:“没错。”
太子摇头道:“我看不然。倘若真是耿镜派人行刺,为何杀的是鲁元帅?他难道不清楚鲁元帅的能力么?”
这位被太子暗讽无能的鲁元帅,正是胜王生母鲁贵妃的胞弟,胜王的亲舅舅鲁飞。鲁氏一族虽然出了不少人才,位居要职手握重权,但是无能之辈也难免有那么一个半个,借助家族势力飞黄腾达。鲁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文不成武不就,只因是鲁贵妃的嫡亲弟弟,由右丞相鲁恒一路保荐,竟然当上了元帅。
朝臣都知道这位鲁元帅出了名的无能,但是碍于鲁恒的权势,不敢多言。鲁飞也知道自己没本事,和战功卓绝的定北大将军邓焕没法比,平时就搞搞后勤,象征性地出席一下兵马操练。这次挂帅楚江进行军队竞赛,鲁飞根本不知实情,只听说南方多美女,在好色之心的驱使下稀里糊涂地去了边疆。
而这一切的安排,皇帝是最清楚不过了,可偏偏事先没有透露半点口风。胜王明白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迷惑南国人,可鲁飞根本没有临敌经验,贸然去了前线,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倘若战死沙场,他们鲁家少了一位手握军权的大臣不算什么,恐怕还会损失颜面。
相对于鲁飞的赶鸭子上架,副帅魏克则更称职一些。魏克少年时期师从邓焕学习兵法,曾转战北方沙场,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勋,不是家喻户晓的名将,在邓焕的光芒下略显平庸,但他毕竟有临敌经验。后来魏克被调回雍都,在兵部任职,他为人圆滑,善于钻营,与各方势力相处融洽,颇受皇帝赏识。鲁飞对有真才实学的魏克一直信任依赖,去哪里也离不开。魏克因为这些年跟着鲁飞,远离前线,看似更加庸碌。
直到鲁飞遇刺昏迷不醒,魏克临危不乱攻下襄城,胜王才想明白,或许皇帝早有预谋要重用魏克,如果能一举收复南方领土,魏克将立下不世功勋,成就英名。而鲁飞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一个可怜的受人愚弄的牺牲品。
所以胜王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听太子出言讥讽,一时失控冷言道:“那么太子殿下以为真相是怎样的?难道说去行刺的刺客是咱们华国自己人不成?”
张琳琅听到这里,过去所见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重演,原本想不通的事情渐渐清晰明了。胜王一时气话,张琳琅却觉得不无道理。他不禁大胆猜测,那一天冒充药师的人就是刺客,而这名刺客说不定是个双面间谍。
此人奉耿大人之命混入贺寿宴,按照计划应该行刺的是副帅魏克,如果能成功,华国军队就算有了进攻南国的借口,也是群龙无首,由那个无能的鲁元帅指挥,别指望能攻入襄城,说不定会被襄城早有准备的军队杀得大败而回。但是那刺客刺杀的却是鲁元帅,而且只刺到重伤昏迷,并没有取鲁元帅性命,这样的情势对华国大大有利。魏克没有鲁元帅干扰,出师有名,就算襄城防守严密,他用大军围困,早晚能强攻下来。华国能在南国耿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埋这么深的一颗棋子,必然还有其他暗桩,里应外合,破城南下指日可待。就算耿镜兵法武功天下无敌,奈何华国处心积虑谋划那么久,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兵败是迟早的事情。
想通了这些,张琳琅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当然这些事情牵连到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打算对旁人提起,所以他只好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一番。
太子殿下一时语塞。他不是没有想过胜王说的这种可能,但是皇帝一直没有提起也没有承认什么,他纵然千般假设,却无法证实。太子看得出胜王只是一时气愤说出那些话,不想胜王深思,总而言之他不希望看到别人比他聪明,所以他故意误导大家:“父皇一向仁德,此次出兵南国,是顺应天意,当然万事有神灵庇佑。三弟如此说,莫非是怀疑父皇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胜王怎能让太子三言两语就占上风,立刻出言反驳。于是太子党和胜王党就因为这个问题争吵了起来。
英王在一旁看得好笑,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一把拉住张琳琅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张侍读,他们光顾得吵架,没人在沙盘上打仗,真是无趣,咱们还是回府去下棋吧。”
张琳琅当然一切听从英王安排,才不留恋那个沙盘,头也没回就跟着英王上了车辇。
一上车放下车帘,英王的脸色却凝重起来,正色问道:“张侍读,你认为襄城之战的真相是怎样的呢?”
张琳琅没有想到英王突然提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当然是要隐瞒,毕竟此事牵扯到她的真实身份,所以装傻充愣道:“张玉学问浅薄,军政大事都不甚明了,怎么知道襄城之战的真相?”
英王看张琳琅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便当他是早有定论,却心有顾虑不便明言,于是说道:“张侍读,不用担心,本王的车辇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周边侍从也都是亲信,有什么言论放胆直说。如果一再推辞,就是对本王不敬。”
张琳琅心想就是借他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对英王不敬,如果英王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不仅砸了饭碗,或许还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这个时候皇权至上,要想张琳琅这种平头百姓人间蒸发轻而易举。
权衡再三,张琳琅只好苦笑道:“殿下既然非要让张玉说,张玉只好妄论一二,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殿下指点。”
英王一听张侍读果然对此事早有看法,他心中也迫切想听一听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的高见,喜道:“张侍读尽管说,说的精彩本王大大有赏。”
话说出口,英王就有些后悔,他刚才那种语气似乎是拿堂堂张侍读当说书唱戏的一般对待,实在有点折辱人才。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后悔无用,反观张侍读丝毫不以为意,喜笑颜开。英王心道,这位张侍读胸襟当真广阔,不像世俗之辈斤斤计较。
其实这“大大有赏”四个字最能触动张琳琅,她立刻会意,原来英王不过是想听段评书,她自认口才比不上著名的评书演员,但是讲个故事并不怵头。于是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张琳琅为了掩盖身份,一开始就声明她那些有关襄城的评论,都是从南方上京途中沿路听来的小道消息,并无真凭实据,她仅仅是主观臆测,稍加编排,推导真相而已。只不过张琳琅从襄城出来,亲入华国军营,所见所感颇为真实,言语叙述绘声绘色,让听者恍若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