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直跑到檐下来,一抬头,乐了,“咦,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会儿的状况只能用很惨来形容,绛桃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道:“我上山来玩遇到阿九,就来喝茶了,怎么,你也上山啊?哎哟你说巧不巧,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你一上山就下了雨,老天爷得多恶心你,才能这么及时地下了这雨啊?”
被她挖苦的元芳不急不躁,一个熊抱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蹭得她一身都是水。
“元芳!你还是人么你!你就不怕雷劈死你啊!”
绛桃使劲把他推了出去,一闪身正好躲到阿九身后,元芳还嬉皮笑脸地要过来,被阿九一个闪身,顺带着拉了绛桃一把,躲到了屋里。
“干净的布没有,不然你去找那只兔子擦擦吧,它的毛挺软和的,应该能吸水。”
小白兔我真同情你,你上辈子肯定欠他欠大发了,你还是赶紧找机会逃跑吧。绛桃在心里觉得那只兔子真可怜。
元芳也不恼,抱着胳膊很淡定地看着他,“不给啊?不给就用你床单擦,反正你家被褥都听好的,我不嫌弃。”
阿九的眼中冷光一闪,一下咳了起来,那样子简直是随时要昏倒似的。
“桃姑娘你看这人多不要脸多无赖,居然要拿我家中的被褥擦水。”
绛桃着急地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别急啊,当心咳坏了身子。”一抬头,八辈世仇的怒火瞪着他,“你真是太过分了!”
元芳看到阿九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朝自己吐舌头,慢慢走到他身边,嘴角还在笑,声音却阴森了点儿,“咳嗽啊?要不要我帮你拍拍?”
“不用!”阿九一下站直了身子走了开,去屋里拿了布扔给他。这人太过卑鄙,明知我不懂武功身体又差,一巴掌下来半条命就没了,还要帮我拍?拍个鬼啊!拍成鬼了吧!
元芳边擦水,边笑道:“你瞧,我就知道你家肯定有布,你太调皮了小九!”
阿九抱着胳膊冒冷汗,受不了这个不正常又死不讲理的人。
绛桃看了看元芳又看了看阿九,忽然问:“你们是情人吗?”
元芳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说色彩缤纷或许合适些吧,他撑着笑,走到她身边,用手里的布也给她擦了擦,皮笑肉不笑地说:“快擦擦,当心着凉变傻了。”
绛桃还在捂着嘴笑,忽然一下就又笑不出来了——她想起了阿三和阿福,那两个总被她打趣的人,他们是不是还这样要好,是不是还记得她曾经开过的玩笑。
她的脸,还带着笑容的脸,分明透露着忧伤和凄凉。元芳趁给她擦水的机会弄乱了她的头发,很是坏心眼儿地把她头上的钗也给拽了下来,还无辜的看着手里的罪证,问:“这钗好生奇怪,怎么自个儿跑我手里来了?”
阿九撇嘴,心想你这哄孩子呢。他默默地退出了屋,到小厨房里去熬姜汤了。
绛桃一把拽回自己的珠钗,这一争夺,钗子的一端从他手掌心中划了一下,一道血痕登时露出。
“呀,你太狠了,不过是弄乱你的头发,大不了帮你绾起来嘛。”
元芳不等她说话已将她推坐在窗前,用布又给她擦了擦,将她落下来的发绾了上去,紫晶的钗子也插得恰到好处。
“我果然是心灵手巧啊。”元芳看着自己的作品很得意地赞叹。
这雨下得太厉害,吃过晚饭还没停,元芳很自觉地跑到阿九的卧室收拾了一番,拍了拍床招呼绛桃:“过来吧,这床还勉强能睡。”
阿九蹲角落,半晌阴森森地问:“我睡哪儿?”
“门口。”
绛桃将阿九扶了起来,看他的小身板儿真是够柔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飞了,“你放心,我不同你抢,这个人也不会同你抢的,我看你这儿还有躺椅,凑活一晚上没问题的。”
真是善良的姑娘啊。阿九满意地点点头,引她到了隔壁书房,那里有一张小罗汉床,是他平日看书累了的时候休息用的。
“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身后饿狼一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灼烧着后背,阿九适时住了嘴,很是不甘心地改口:“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屋里睡吧,我在这边睡就好。”
元芳笑呵呵地跟过来,“对啊,他睡不惯床的,天生穷鬼的命,只能睡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那床其实就是个摆设,留着看的。”
呸!你们家床才是留着看的,你才是天生穷鬼命!咱这事儿没完!
绛桃推辞不过,只好稍微洗漱一下爬上了床睡觉。
山上的夜里很是寒凉,被子也比别家的要厚,绛桃睡着却觉得越来越热,就好像睡在火炉边上似的,她迷迷糊糊地掀了被,立马有一双手把被子又拉了回去,好好儿地盖在她身上。
有鬼啊!
她一脚把身边的可以物体给踹了下去,就听床下哀嚎:“睡个觉你都不老实,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元芳?”她试探地问。
“啊?”
“你有病啊!”绛桃气急败坏地又一脚踩了下去,也不知踹到哪儿了,听他哎呦一声躲了开来。“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我床上来干嘛啊!”
元芳拍拍衣服,也没好气地解释,“罗汉床太小他不肯分给我,破凳子又太硬,我浑身硌得疼,只好来同你挤挤啦。”
他摸黑又要爬上床,绛桃自然不肯,硬把他往外推,“不准上来!不然……不然你等一下,我穿了衣服去睡凳子,你一人儿在这里睡吧。”
元芳咕哝“哪儿那么多事儿”,一把将她搂了过去躺倒在床上,“这屋子破得都快漏水了,就别穷讲究了啊,我又不碰你咱一人一半儿睡就是了。”他语音刻意压低了,问:“难不成你想到什么坏事了?”
“谁想坏事啊!”绛桃只好把他不安分的手挥开,尽量朝里面睡了睡,把外面让给他,两人之间还有些空隙,互相都碰不到。
元芳一动,她立即就绷直了身子,“你干嘛!不要乱动,不然滚下去!”
隔壁书房突然传来很不耐烦的声音:“大半夜你们拆床啊!还让不让人睡了!这屋子隔音不好小点儿声!”
元芳嗤嗤笑了几声,故意用手在床板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绛桃狐疑地问:“你敲鼓呐?”
“没有,我睡前喜欢听这声音,睡吧,不敲了。”
隔壁阿九真想戳聋自个儿得了,大家都血气方刚的你故意搞这么大声音做甚!早知道就该把你俩都丢下山去,看你们还能不能啪啪乱响!
清晨起来绛桃二人的面色粉润好看,阿九却是黑眼圈戳在脸上,脸色更加苍白还泛着青绿了。“二位?睡得还好吧?”
“凑合,破床不经折腾,快要散架了似的。”
“还敢嫌弃?你给老子滚蛋!”阿九刚一巴掌打上去,就抱着自个儿的手嗷嗷叫了起来,“疼!你胳膊是铁棍啊!”
元芳给阿九使了个眼色,故意欺负他似的喊道:“喂,去弄点饭菜来吃吃,我们都饿了。”
阿九也很配合,病怏怏地咳了几声,“哎,也就只有我会做饭,没办法,只好认命了。”
“等一下,我会做饭的。”绛桃大义凛然地拦住他,安慰道:“你去坐坐吧,我去弄饭,一会儿就能吃了。”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元芳一眼。
她一走,元芳就轻锤了阿九一下,“好啊你,居然敢绑架王子妃,不要命了。”
阿九耸肩,“反正也活不久,不如拉着王子妃听雨赏月,多有人生乐趣啊。”
这个阿九,说起来是个不得了的人,他自小被太傅收留,同还是太子的染墨一同学习,资质天赋都在所有人之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妙算神机之人。偏偏他身体太差,不能多劳累,染墨一登基,他就告病隐退,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过小日子,这地方偏巧又与花弈的避暑别院很近,闲来无事元芳总爱上山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