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够了!”
夕河松了手,坐回到位子里去,看到她暴躁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而坐在位子上的她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的清闲。
“怎么,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绛桃一步跨到她面前,看着她犀利的目光,扬起的手却打不下去。好久,她将手放下,轻声道:“纵然你有错,毕竟我还是王子妃,打你也不用我出手。”
“倒是装得有几分吓人呢王子妃。”
“你若是想抢花弈,尽管去,我绝不拦着。”
“那我若抢过来了呢?他若是真娶了我呢?”
“那我便杀了你。”
夕河咯咯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很好,这才是王子妃该有的气魄。”
绛桃愕然,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难不成方才只是为了考验她有没有记住那些话?这人有病啊!下手这么狠!
“你方才,是故意的?”
夕河点点头,“对啊,不然呢?就算真要弄死你,也不用我出手,你这句话倒是对的。”她忽然变了脸色,很是认真的样子,“不过你记住,我也不是什么该让你十分信任的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要有信任和感情,尤其是你这样傻兮兮的姑娘。”
傻怎么了,傻人有傻福!起码她活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还没被谁使过坏呢。
“你们在聊什么?这都好几天不见你踪影了。”花弈推了门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青色的衣衫,绣着浅银色的花纹,笑得跟向日葵似的,绛桃瞪他几眼,觉得这人今天无比风骚,肯定是为了穿给夕河看的!
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风骚的本质。
他走近了,凑到绛桃耳边问:“你眼睛都看直了,我知道自个儿绝对好看,可是你都看了这么久了,还是很热情啊。”
绛桃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去,“少不要脸了,走你风骚的路去吧!”
“风骚?”花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穿了好多次啊,怎么今天撞枪口了,她吃火药了么?
夕河起来倒了杯茶给他,凉凉地说道:“她是在迁怒呢。”
“原来如此啊。”花弈笑着接过茶,恰好与夕河二人并排站着,那架势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的王者风范。
绛桃看着心里越发堵得慌,便回嘴道:“也不知刚才谁说要嫁给花弈呢,还扯我头发。”
花弈看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捏了她的脸一把,“夕河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的好老师,你要跟她学着才是,别置气了。”
我置气?合着拽的不是你的头发啊!再说是谁把我无缘无故拉来这里啊!
绛桃在他脚上踹了一脚,转身就跑了。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拿她没辙。”花弈朝夕河耸耸肩,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
夕河懒得看他,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对了,你派出的那些人在城里都做了什么,怎么成天鬼哭狼嚎的。”
“这些事怎么都瞒不过你呀。”
城里的事情也是要尽快解决的,他派人查了,最开始弄出这什么清年教的似乎不是本地人,顺着方向一查,直指漆鹿国,看来是有人不安分了,跑来亶木国散步邪教,影响了城内正常的生活。绮兰作为最富饶的属国,若真的出了大事,亶木国的整个经济都要跟着受影响。
好一个不宣战的法子,想要利用一角来在亶木国撕开个口子么。
之前国主只是一味地堵,哪里出现异端就逮捕起来,时间一长不仅民心更加散乱,连牢房都快挤满了,城中到处流传谣言,说绮兰国主的逆天的妖魔,他才是最该被逮起来烧死的人,于是城中更加动荡不堪,处处可见要暴乱的人。
花弈派出了很多能言会道之人,他们在城里慢慢跟民众混在一起,但是潜在地宣扬生命的可贵,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安定地活着才行,不然哪里有精力去宣扬自己的信仰呢。
说白了,他就是要引导这洪水,而不是一味地堵截。同时城里暗中在逮捕那些最为闹腾的人,和看起来不像本地的人,把这些死结给梳理开,民心也就安稳了。
这三天他跟着到处走,说得口干舌燥,好歹算是见到了成效,这才有时间来看绛桃。
“她那丫头,或许会比辛芽好些,起码她还是会保护自己的。”
花弈点了下头,提起辛芽,心情难免沉重了起来,“当年……你为何不肯回来见她一面,本以为她出了事,好歹你会来送她一程。”
夕河不想提起这段过去,她何尝不想去送她,可是太多事情让她不能脱身,明明知道大诰天下的死讯就是为了告知她,可是还是不能赶过去。
“人都死了,提这个做什么,有这时间你不如去想想怎么让那丫头长点心眼儿吧。”
提起绛桃,花弈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这个你自不必担心,我费了这么大劲把她接回来,可不是让她来受罪的。”
“是啊,那丫头好福气,可惜辛芽……”
再控制也无法掩饰声音的颤抖,夕河忙起了身,道:“我出去走走,帮你打探一下城里的形势。”
她换了套更简单的衣服出了门,这几年下来她变化的太多,如今穿了粗布的衣服站到市集中,怕是再没人能认出她是宫里的人。
街上神神叨叨的人少了许多,好多商铺也重新开门做生意了,往日热闹的样子似乎在慢慢恢复,偶尔还能见到围了一圈人的神算子,在宣扬以人为本的说法,看来也是花弈派出来的人。
这座她那么熟悉的小城,对她而言,无半分感情。
她所有的感情早在离开都城的那年,就都消失了。
不知不觉走得远离了热闹,渐渐到了野外,有湖,镜面似的,周围绕着一圈垂柳,风轻轻一吹就撩拨起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席地而坐,折了只小花,花瓣微黄,浅浅的,花蕊是妖艳的紫色,她看了半晌,抬起手将花插到自己的发髻中,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又将花拿了下来。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将花取下。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回头,也不说话。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能碰她的人不多,碰过她的更是少,所以这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见的血管,干净修长的手指,这些她闭着眼也看得到。
那人俯下身,用另一只手将花稳稳地插了回去,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二人并肩而坐,晒着夏日毒辣的太阳,吹着潮热的风,然他们的心里就如同那湖面,静得不能再静。
每一日都在害怕中度过,生怕明天会醒不过来,此生就再见不到你。
每一日醒来都恨不得再睡去,起码梦里还能见到你。
每一日都想如果有一天见到你,一定要转头就走,绝不多看你一眼,绝不原谅你一切的借口。
每一日都幻想转个弯就能遇见你,哪怕是你的背影,也要用尽力气不眨眼,要记住你所有的改变。
这一日,就这样相遇了,可是谁都不肯先说话,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好久好久,久到夕河以为她已经白发苍苍了,她转过脸去,看着他苍白隐忍的脸,嘴角轻轻勾起,低声唤道:“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