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这拉拉扯扯的,有人以为是两口子吵架开了门看热闹,还有人指指点点,说什么“张家寡妇门口”之类的,眼神也不怎么善良。
院子里的人或许也是听见了外面的非议,只好红着脸开了门,将他俩请进了院子,又将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为绮兰城里的事情?”
她的美一如曾经,只是少了当年天真的笑容,肤色神情也显得老了许多,不再是那个亶木国第一美人该有的神采。
简单的粗布衣服,最劣质的簪子,没有再多的装扮,她过的日子果然不好么?
“我来替九曜找你。”
夕河端起地上的筐子,里面是刚摘好了的菜,“夕河早就死了,你走吧花弈,我现在过得挺好,别再来打扰我了,好不好?”
她说的恳切,眼里是死灰一样的平静,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九曜的身体太差,御医说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可是他还惦记你,同以前一样。”
她就当没听见,走到井边打了水,把青菜上的泥都洗了干净,这时才看到,她当年不染纤尘的玉手,如今已是老了很多,就如同普通农妇的手,让人看不出半分的富贵。
这也叫过得很好?
花弈过去抢走她的菜,水溅得两人身上都是。
夕河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上的水,想要拿回筐子,可花弈不肯给她,她看着地面,低低地叹了声气:“何必说谎呢,我知道你来是为了绮兰城的事,可惜现在不比以前,我只是个农家妇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若是不嫌弃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很新鲜的。”她笑着指了指他手中抱着的青菜。
花弈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将菜篮子放下,起身拉了绛桃给她介绍:“小桃花,这个是,是我很好的朋友,叫夕河,按理说该叫她声姐姐的,她人极好,叫她名字也没关系的,她不会生气。”又看着夕河说:“这是我新进门的妻子,叫绛桃,是漆鹿国人。”
夕河这才抬了头静静地看着绛桃,见她目光之中有些闪躲,似乎不习惯别人的注视,但也流露出她的稚嫩和不善于隐藏。
“怎的,娶了个漆鹿国的人?”这话是看着绛桃说的,说的她脸上一热,像是要烧起来。
难道她不喜欢漆鹿国的人?是了,花弈到底是一个王子,亶木国又兵强马壮,往常鲜少有娶别国女子的先例。绛桃看到夕河的眼神并不友好,冰冷冷的像是座大冰山,下意识就要往花弈身后躲。
花弈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怎么这时候倒是害羞了?夕河逗你玩儿呢,别怕。”
夕河将她的躲藏和他的宠溺都看在眼里,道:“这样的女子娶来当王子妃,身为亶木国的人真是替王子殿下不值呢。”
听了她的话,绛桃心里不舒服起来,这人方才明明是和气得如同邻家姐姐,怎么这会子成了凶恶婆婆难缠的小姑子?
她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说:“去年可是亶木国亲自到我们漆鹿国求亲呢,不然我堂堂花芸公主岂会嫁到这里来?”
花弈失笑,小丫头是被挑起了斗志么?
“一句话就能激怒,这王子妃还真是有意思。”
“你不过一个农妇,这样对待自己国家的王子妃,还真是更有意思了。”
花弈忙上前拉了绛桃一把,看她像个小猫一样瞪自己,只好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先忍一忍,回去再细说。
“王子妃所言极是,我只是个农妇,请殿下移驾吧,这小院子不该是殿下来的地方。”
花弈笑,搂着绛桃的腰,道:“九曜也说这丫头的性格太过单纯,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让她受伤的。倒是你啊,真的不打算同我回去?”
夕河接着洗菜,“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
花弈蹲下身子,小声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丫头不是适合宫里的人,身边有了坏人都不知道,我想拜托你能教她一段时间,等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如何?”
夕河冷笑,“这些事与我何干,你府里能人异士那么多,岂会要有求于我?”
“夕河姐姐,你也不想她成为第二个辛芽,或者第二个你吧?”
“我已自顾不暇。”
“姐姐……”
夕河起了身,幽幽叹了口气,“我帮不……”一抬头,就看到绛桃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两颗美丽的星子,一如曾经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那个成天跟在她身后,跑不快又总想追上她的小辛芽。
到嘴边的话却不忍心说出来,生怕这朵桃花还没开,就会被狂风吹落,来不及看到这世间千百种的好。
她闭上眼,再睁开,看到一张几乎快要遗忘了的笑脸。
“好吧,我来教这孩子。”
绛桃越发觉得她是个多余的人,为啥人家说的话她都跟不上调,她要教谁?教什么?扭头看了眼笑得很开心的花弈,她心情更加不好,只能用眼睛瞪他。
花弈上前来握住绛桃的手,很是兴奋的样子,“太好了,夕河你肯回去阿九那小子也会很高兴的!我们这就回去吧,东西回去派人再来收拾。”
夕河将菜放下,回屋里转了一圈似乎什么也没带,“走吧,也没什么要收拾的,那几件衣服也不能在你王子府穿,到府里再找几件像样的衣服给我吧。”
花弈忙答应:“行,放心吧,以前的那俩小丫头都在府里呢,你见了一准儿欢喜!”
夕河没再说什么,出了门将院子落了锁。
临走再看一眼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宅院,来时她正值豆蔻年华,是最美貌最得意的时候,而如今离开,她已是变了一个人,仿佛曾经那些荣华富贵纤手指兵马的时光都不属于她。
尽管下定决心,可仍旧还是要回到那里。试图用躲避来解决的事情,永远不会真正地解决,唯有面对。
回到住所,迎出来的纳锦还笑得开心,扶了绛桃下马车,“刚炖好莲子汤,王妃回来的真是刚刚好呢。”
花弈也跳下马车,回身去扶后面的夕河。
容绣也出来了,递上了帕子给绛桃擦擦汗,一看到紧跟在花弈身后的人,登时大惊失色,一下就跪了下去,很是紧张的样子,“夕,夕姐姐您回来了?”
听她一唤,纳锦也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跟着跪了下去,“夕宫主万福!”
夕河走到她俩身边,浅浅地一笑,竟是几年前的风采回来了似的,她俯下身搀起容绣,道:“以前的夕河宫主已经死了,就别再向我行礼了,今后我同你们一样起居,大家还是姐妹相称,可好?”
往日最活泼是纳锦却拘谨得很,低头道:“怎可跟夕宫主没规矩?咱们不敢。”
“好了,都说不要再叫我宫主了,叫声姐姐就好。”
“是!夕姐姐。”
夕河点了下头,跟着花弈和绛桃二人往屋里走去,一路遇到他们的人表情都出奇的一致,先是笑盈盈地要打招呼,一见他后面那人就猛地紧张起来,规规矩矩地唤一声:“夕宫主!”
绛桃咗舌,这位姐姐的气场好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