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儿的,怎么人就没了?”
所谓国丧,是指染墨的妻子,当今五音王后,前几日病重不起,竟就去了,可怜她成亲五年却无子嗣,按照祖历是不能封号进皇陵的。
染墨怜她为人朴实,贤良淑德无可挑剔,便特赐谥号文音王后,入葬皇陵。
此举虽说招了一些非议,但大多人仍认为这是王上与王后伉俪情深的表现,天下大赞染墨的深情,更不要提五音王后的娘家良右将军,对此感恩戴德。本为王后无子嗣一事将军家里以为王后随时会被废,到时候家里的声望可就全毁了,不想王后却红颜早逝,而染墨又毫不避讳地偏袒她,让她纵是死了,也让娘家无限风光。
绛桃叹息道:“染墨哥的心情肯定不好受,怎就偏偏让他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花弈也道:“是啊,他跑哪儿去了,掉茅房溺死了么?”
绛桃白他一眼,“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没顾忌,要是让杜衡和杜若听到跟你学坏了可怎么办。”
花弈笑了笑,没辩解。
五音王后的事情他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到底比绛桃更犀利,也更能看出内情,到底是病重还是自杀可不好说,往常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过,生不出子嗣的王后会成为天下人攻击的对象,若是从御医嘴里得到这样的诊断,倒不如一死了之,还能显得不那么狼狈。
至于染墨心里难不难过,这也不好说,谁让五音的爹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呢,染墨那小子有时候做事儿还真是比他说话更不顾忌。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来,绛桃也隐隐有些担心,跑到外面去寻他,路过西边儿院子看到他拿着什么端详,绛桃忙喊道:“染墨哥,迷路了么?”
他慌忙将簪子收了起来,笑道:“没有,这就回去了。”
染墨回宫后立即招了巧匠,老师傅看着断得很干脆的簪子也没什么法子,摇了摇头道:“这白玉簪子本为一块整玉雕琢而成,碧雪玉天下难寻,恐怕是难以修补。”
他踱到书房里,从架子上拿了个盒子下来,里面是一只同他手中的簪子十分相似的发簪,也为通体白玉,只是要稍微大一些,簪头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华贵非常。
碧雪玉确为可遇不可求的好玉,放眼天下也只有两块,分别制成了两个簪子,一为王子妃所有,一为王后所持。
他略微迟疑,将那凤簪拿了出来。
雪团在家里等了几天也不见人来,心里有些痒痒的,忍不住又跑到绛桃家里,缠着她问:“桃姐姐,上回来你们家的客人是谁啊?”
绛桃不知当如何解释,说那是不常露面的王上?她会相信么?
“呃,是你花哥哥的旧识,怎么了?”
雪团努力让自己显得太不奇怪,问道:“那他可有成亲?”
“自然成亲了,他比你花哥哥还要年长几岁呢。”
虽然是早就猜到的结果,雪团还是有些掩不住失望的情绪,转身幽幽地说道:“没什么,那我先走了,桃姐姐再见。”
然又不死心地回过身,“那他家妻子可有被休?”
被她这一会儿一个变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绛桃道:“也不曾。”
“哦。”小团子彻底死心地走了。
“但是他妻子前几日去世了,怎么,他同你提过?”
小团子猛地又跑回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满是期待地又问:“死了?真的死了?”
“恩,病重死的。”
“太好了!”
“小团子!”绛桃慌忙捂住她的嘴,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越发没轻没重了,这话是能乱说的么?”
被捂得七荤八素的雪团表示不解,好吧她的态度是有些对死者不敬,但也不至于像是犯了杀头之罪似的吧?
又过几天,雪团再次奔到绛桃这里来,扯着身上新买的鹅黄色缎裙转了好几个圈儿,“好看么桃姐姐?”
“恩,不错,显得淑女多了。”
“那我可以给人家当填房了么?”
“噗——”
绛桃一口水全喷了出去,一点儿不剩地喷到雪团脸上和身上,咳得快死过去了。
“咳……小团子你说什么胡话呢!”
被喷得跟落水狗似的也不恼,雪团抹了把脸上的水,骄傲地扬起小小的脸,道:“我要抢亲!他弄坏了我的东西,又不给我送回来,当赔我才是。”
合着她是看上染墨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绛桃忙拉着她坐下来,好言劝道:“丫头你可别闹了,那人比你大多少你知道么,再说他……他脾气坏着呢,家里的情况也复杂,可不是咱小门小户能攀得起的。”
雪团有些委屈地瘪着嘴,一双手扯着裙角道:“桃姐姐才不是小门小户呢,你是王子妃。”
“你们家王子妃住山里啊!就是因为不习惯宫里的生活我才跟花弈搬出来呀。”
雪团越想越难受,她都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了,怎么就不能给她个机会呢!
她才不会轻易放弃呢,纵是同绛桃保证再不提这事儿,也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暗中下了决心下回遇到那人要好好问一问,看他是喜欢什么类型的,风尘的还是清纯的。
走到半路,她在脑袋上使劲一拍,悔道:“哎呀,刚才忘了问那人叫什么了!你可真是猪脑子!”
这条路雪团经常走,也不喜欢驾车,总是一个人走,有时稍微耽搁便要走一下午才能到城里,绛桃起初不同意,但她倔得很,就是不坐车,绛桃也没办法。
天气闷热得厉害,让她心里更加沉闷起来,好像刚发现的珍宝被人摔碎了似的,憋屈得说不出道不明。
走了约么一个时辰她实在是没了力气,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好奇怪,我这是中暑了?”她的脸红得厉害,又热,以手扇了半天也没半点效果。
胸口越来越沉,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力气,她觉得再过一会儿就要憋死了。
忽然一个水葫芦递到她面前,她也顾不上其他,接了就喝,喝得太急促洒湿了前襟。
一口气缓过来,她抬头,看是一个比杜衡略大一些的少年,面如冰霜,毫不可爱。
“多谢你啦,还给你。”
那少年看了眼被她喝光了的水葫芦,似乎嫌弃得退了一步,转身便走。
雪团忙追上去,“喂,你的水葫芦呀。”
“扔了吧。”声音也冷冷的,像是全世界都欠他债似的。
好骄傲的少年!
雪团拉住她的袖子,不想他猛地抽回去,雪团一个不稳差点跌到他身上,少年身形灵活地闪了开,眼看她就要脸朝下摔倒,也不扶她。
旁边蹿出来一个人影将她扶稳,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
少年眉头一皱,拽着他的袖子仔细闻了闻,道:“你这香料哪里买的?”
染墨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拉着雪团站得离那少年远了些,道:“捡的。”
这二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沉稳,一个是沉默。少年再是块冰,在染墨这座大冰山面前也少了几分气势。
少年忽然变了脸色,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般怒瞪着染墨,道:“这香可是一个叫绛桃的人配的?”
染墨看也不看他:“说了,捡的。”
本以为会继续纠缠的少年却并未多说什么,扭头便走,雪团还在后面喊:“喂小子,你的东西呀!”
他不回头,道:“说了,扔了吧。”
真是太不可爱了,还不如桃姐姐家的小不点儿有意思,这样的脾气谁会喜欢你呀!
她回过头时,发现染墨已走出好远,提着裙子就小跑了过去,跟在他身后又扭扭捏捏地走着,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个……”
染墨停住,回头问她:“有事?”
她张口便问:“方才那个,是你私生子么?”
私生子?她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他拧起眉毛,道:“不是。”
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两人的冰山脸都十分相似,连不多话的感觉都很像。
雪团看他又要走,忙堵到他前面,像上次要钱似的朝他伸出手,道:“我的簪子呢?”
他的为难正中雪团的下怀,那簪子她早知道肯定不好修,巴不得他修不好,十分开心地说道:“肯定不好修对吧,可那是我很重要的簪子,你要怎么赔我呢?”
染墨不说话,怀里的簪子终究没拿出来。
他绕过她边走边道:“回头遣人送银子给你,天气热快回家吧,陌生人的东西不要乱吃。”
这算是关心?雪团小跑着跟了过去,他却越走越快,让雪团怎么都跟不上。进了城不一会儿,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有陌生的面孔。
她有些失落地回了家,心想还没来及问他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