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啊……”
他话还没说完,绛桃就小跑了过来,点着头道:“我见!我,我想见见他们!”
染墨还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只是说了句:“弟妹看起来很想家啊。”
绛桃点点头,“恩,听他们说说话也好,让我去见他们吧。”
花弈不方便现身,染墨便让容绣与她一同前往,花弈却拦了下来,“人家好不容易能说说家乡话,非要弄个外乡人过去作甚,就让她自个儿去吧。”
染墨没说什么,不经意地看了他一样。
使团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喝茶,绛桃的出现让他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心里感慨,当年的小宫女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王子妃,这一朝一夕间,命格就改变了太多。
绛桃将他们细细看了一遍,并不见有特别熟悉的人,忽然一个站在最后的少年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人好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那少年抬起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她才猛然想起——这是古小豆嘛,古御医那里的小子。
她坐下同他们喝了茶,说了些客套的话,古小豆很老实地坐在最后面,绛桃想去找他说话,奈何没有机会,心里正着急,忽听到后面一声碎裂的声音,古小豆把茶碗给碰到了地上。
年长一人连忙上来谢罪,绛桃笑着摆摆手,走到古小豆身边扶了跪着的他起来,故作欣喜的样子,道:“原来是你,当年在宫里多亏你不计较银子,送了些药给我,不然我脸上的红印子还不知何时才能消退,多谢你了。”
古小豆呵呵笑了两声,这反着说的话倒不是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不知该怎么把这话接下去。
绛桃又道:“好久不见,甚是怀念宫中的姐妹,你同我说说好不好?”她很自然地引着古小豆往外走,又回身站住,交代周围的侍女,定要好好招待使团。
“我是不是要叫你一声王子妃呀?”
他还是以前那个调皮的样子,王子妃这三个字的他嘴里显得好生奇怪。
绛桃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不习惯这样郑重的场合,再待下去会憋死也说不定。
“你怎么来了?古御医没来么?”
“爷爷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经不起车马颠簸,便让得他真传医术无双的我跟着来了。”他忽地压低声音,“你家那位夫婿很奇怪啊,不像是个傻子,怎么就没人能诊得出呢?”
绛桃支支吾吾,“就是因为不像傻子偏偏是个傻子,才麻烦,你呀还是好好再学习吧,等你学好了再来发表高论。”
古小豆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边走边蹦跶,“还好你不算太傻,看得出我要找你。”
绛桃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几步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让他停住脚步,问道:“为何找我?快说呀。”
古小豆看了看她身后,努了下嘴道:“喏,他要见你。”
绛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转头的这半秒钟却比一年半还要漫长,而视线所及,却并非自己熟悉的面孔。
不是弗云。
“你是……”
那人走得很慢,表情也有些奇怪,好半天才磨蹭到绛桃身边,低声道;“小怪物,是我。”
这是阿三?绛桃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也看不出半分阿三的样子,惊奇道:“怎的,怎的变得更丑了?”
阿三一口血差点吐出来,本来十分压抑的心情倒是一下变得好了许多。
他刚要说话,绛桃已经在他脸上撕扯起来,却怎么都找不到破绽,不禁感叹:“这脸皮厚的,真是太完美了。”
沈鹤白拉下她不安分的手,朝古小豆做了个手势让他先离开,四处看了看,确保院子中只有他俩才放心,“小怪物,你是亶木国的王子妃,我是漆鹿国的人,还是稍微保持些距离为好。”
他的话虽然轻轻的,也没什么恶意,但绛桃就是觉得难受,好像期待了好久的人好不容易来到她面前,却说出一句:你好,再见。
“你……你不能这样,你明知我也是漆鹿国的人……”
她的表情很真诚,眼睛也只有泪水和委屈,沈鹤白确信这不是装的,所以弗云兄,你让我怎么问得出口。
“阿福呢?他没有来是不是?对的,他如今是国君不能乱走的,他让你来接我对不对?”
沈鹤白的手攥得太紧,指节都泛白,嘴巴更是如同涂了浆糊一般张不开。
“你怎么不说话啊!阿三,阿福他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了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绛桃,你可知道这个香囊?”
绛桃看向他手里的小香囊,想了一下,道:“这是那年花弈临走的时候送我的。”
“当真?”
“恩,不会有错,那年来的时候本想带来,走的那日早晨人太多,规矩又多,没来及带来。”
“这里面的字……”他忽地住口,想起来之前弗云交代过,不要主动提起字的问题。
既然蜜蜡都在,说明她并未用过这香囊,也未必会知道里面有字,但既然花弈送了这字给她,两人之间必不普通。所以这话题,他不能先提起。
沈鹤白很唐突地拉住她的手,语气恳切:“小怪物你既然说自个儿是漆鹿国的人,那么现在起我问你的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他的认真让绛桃摸不着头脑,只是下意识点了头。
“花弈是真傻,还是装傻?”
绛桃只愣了一下就脱口而出:“当然是真傻。”
这种无意识地保护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恨不得把他剁成饺子馅儿,可是面对沈鹤白的问题,她还是没有说实话。
这原因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身体的本能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沈鹤白的手垂了下去,像是没了力气,他抬头时,眼睛里已不是方才的熟稔,倒是有几分刻意的疏离。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
尽管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花弈装傻的事情早有眉目,为何,你偏偏要为他遮掩?
“小怪物,你确定?”
她有些心虚,但仍坚定地回答:“自然了,我日日与他在一起,若是他是装傻总该有破绽,别人或许看不出,我总察觉得到的。”
沈鹤白朝她躬身行了一礼,“那就请王子妃回去吧。”
绛桃一愣:“阿三你这是做什么?”
“有些话你我都明白,王上要我说,可是我说不出来,明明知道你已经是人家国家的王子妃了,可我总觉得你是那个爱跟我打架爱咬我的小怪物,我真的说不出来。王子妃既然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就请回吧。”
他的声音很抖,手也在微微地抖着,看得出他的极度隐忍。
有如晴天霹雳,绛桃被他的态度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嘴都合不上,她瞪着眼睛看他,他故意不肯与她对视,那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三,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生活得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活得好了?你凭什么说我生活得好!”
沈鹤白不语,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连看都不看他。
“沈鹤白你给我说话!”忍了一年多的委屈终于爆发,绛桃不停地晃着他的胳膊,几乎歇斯底里地喊:“你说明白了!”
沈鹤白将她的手拉开,往后退了半步,“请王子妃回去吧。”
绛桃抹了把眼泪,心里比起委屈,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她以为知道等待就可以,可现在,他的态度却告诉她,她不用等了,以后都不用了。
因为没人会再记得她是漆鹿国的配香师。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亶木国的王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