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旭为她包扎妥当,然后为她压上被子,再将烛灯熄灭了两盏,让她能安心的入睡。明明做这一切,他都不言不语,脸色神情也淡然如风,可是马丹雅却能够感觉到他似乎有点生气。
奇怪?
……因为她没有向他坦言自己的伤么?
心中微微一动,说不出来那揪心的滋味是什么?
可是微微激动的心情,当一想到从未见面的惠王舅舅时,马丹雅幽幽叹了口气,心中苦笑,如果不是惠王舅舅的人情在那儿杵着,像他这么淡漠的人,又怎么可能管她的闲事。
什么生气,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罗旭包做完一切,便背对着床榻坐在小碳炉前。
炉子上烹煮着温香扑鼻的香铭,连周围陌生又冷淡的气息,也因此而柔和了不少。看着他亲手煮茶,斟茶……一系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马丹雅虽然觉得疲惫不已,可是眼睛却舍不得闭上。
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想起自己如今……和以前追求他的那些种种,她突然之间发现好不尴尬,说什么说,还有什么可说的……
唉……
马丹雅长长叹了口气,翻身平躺着,眼光呆滞的望着床幔的上方……
听到她叹气的声音,罗旭微微侧了微身子,正好看到她幽幽出神,眼圈发红的楚楚之姿,心中不自觉一紧,一时之间竟不自觉的看入了眼,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突然躲着他做什么?
罗旭渐渐拢起了眉头,不太喜欢她突然之间对他这样,更不喜欢她变得这么安静。但这份不喜欢,却只是在他心里过一遍,他不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
为此,他内心的确有点烦燥。
夜华如水,四周一片宁静。
可在这宁静的夜里,皇宫之中却处处可见不安份的因子在浮动。
华贵妃得知皇帝竟突然好好的出了宫殿,而她却最后一个得到消息时,顿时觉得事出有异。再等到确切的消息,竟然连薄皇后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时,她又内心平衡了多少。
反正斗来斗去,这后宫之中,这朝廷之上,不是她薄皇后,就是她华贵妃,不是被抱养当作棋子的梁王,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蜀王。皇上再怎么算计,她倒也不怕,反正儿子已经拉了几十万大军离开了。
比起薄家来,他们现在也是朝中有人,手中有兵权!
但紧接着,却听说那传闻中的“丹雅县主”被接进宫了。
华贵妃还没回过味来,许夫人便火急火燎的来见她,“……温公公传的话,说丹雅县主七年前那场火场逃生,原不是天祸而是人为啊……”,抹了把汗,她狠狠的又道:“那马家老太婆也真是可恨,这人接进宫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了,她就狐假虎威的派人来说什么,要我们凤璋娶她马家的庶女为妻,真是笑话死人了……”
如果真是笑话死人的事,那也就不用这么急着进宫与华贵妃支招了。
眼看着皇上的身体不仅啥事也没有,而且还明显有倾向马丹雅的意思,当年废太子一败涂地,梁王脱不了干系,难道蜀王这一派又是干净的么。
“不管怎么样,臣妾觉得娘娘可得先下手为强,这个丹雅县主指不定儿真是什么关键性的人物,就怕大事也坏在这上头,所以一定要从长计意啊……”,于是二人一商量,立刻决定连夜过来打探消息。
如今马丹雅不是在宫里吗?
华贵妃认为越是这样,才越好掌握。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马丹雅住的“栖凤宫”行来,这原来还是福音公主未出嫁前的住所。华贵妃正想着怎么布置人手将这栖凤宫监视着,哪知道宫墙外面突然一串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两串孔武有力的亲卫兵训练有素的阔步进来,明亮的一串灯笼晃花了华贵妃与许夫人的眼睛,许夫人满面惊恐之色,华贵妃也好不了多少,她们大概猜到什么人来了。
只见两串兵卫在凤栖宫各个角落一站定,前方园形洞门口方向,立刻有前前后后好些黑影护着中间的人影走了过来。
“哎,怎么灯灭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宫女太监们,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不禁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想想这宫中的灯笼火烛,又不是像现代的电灯似的成遍控制,突然之间全熄灭了,谁人心中不害怕。
只是还没来得及惊叫几声,已经被亲卫兵清扫了场,跟着灰蒙蒙的天色中,一行人护着最中间的人,那人体魄挺拔,略显精瘦,明黄色的长袍,即便在一片灰暗中,也那么夺人眼目。
皇上……
华贵妃暗呼,立刻扯着呆掉的许夫人一起压下身去,她甚至恨不能自己能够遁土才好。
……怎么左挑右选,竟定了这么个时间的来这里?
唉……
她已经开始发愁了,明天要怎么跟已经月有余未见过面的“丈夫”解释?
其实也不怪华贵妃莽撞行事,谁能想到,马丹雅刚刚进宫,这半夜三更的,皇上竟然会这么神秘兮兮的来探望?
罗旭正欲行礼,便被温公公示意,二人先后出门,来到外厅,内室房门关闭那一刹那,罗旭忍俊不禁的向里面看去……
那床榻上的小小身影,果然没有睡着,被坐在她面前的黑影吓得一惊之后,却很快平静下来。
“您是……是您。”
估计也只有这丫头见到了今上会说这么不靠谱的话吧。罗旭嘴角轻轻抿着,那原本燥动的心,突然之间变得恬淡又宁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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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您怎么,怎么来了?”马丹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她面上力做平静,可是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了。
据她得到的资料上说,当今圣上已六十整,实为冷峻又严肃的一个人,想想他做了半辈子的一国之君,自是不怒自威的人物。
马丹雅曾幻想过与他相见的情形,她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千万不要先被吓得说不出话,一定要仗着胆子问问他,当年他对母亲和太子舅舅怎么就那般心狠?
虽然太子舅舅一再的告诫她,今上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人,可是留在心里的高大印象是一回事,而她自己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外公的看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不是他的话,或许皇后外婆、太子舅舅、母亲,都不会那么早没了,自己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难吧……
每到一处过不去的坎儿时,她止不住会这么去想,如今,她刚刚点过炸药,同归于尽的心才过了,想想这决定她人生轨迹的人立刻就出现了,那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身上还疼不疼……”,文帝的眼光只是淡淡扫过马丹雅复杂的小脸,之后便落在她被子下面的左腿上,听罗旭说,整条左腿,基本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文帝微微拢紧了眉头。
“不那么疼了……”,她吸着鼻子回道,原以为一见面,会怎么怎么朝他讨个说法来着,此时却不是害怕,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说不出来,喉咙里涩涩的很难过。
“朕过六十大寿时,你送来的礼物,很让朕意外。”文帝拢紧的眉头松开,冷峻面容始终面无波无澜,或许是没有灯光的原因,他威严的沉冷嗓音,总给她一种冷硬又严厉的错觉。
觉得他真不像一位上了六十的老人家。
资料上显示,文帝威严、智慧、心思谨慎、头脑冷静,虽然说他处理政务时铁面无私、冷酷无情,但在成国百姓心中,却是一等一的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只这么一句话,便问到了马丹雅能够回京,敢回到京师的根本上。
“丹雅只是运气好而已,那些厉年存下来的税银,其实都是手下人的功劳……”
“梅以农、蒋怀青,朕已经调他们回京述职,一个在户部,取代了段铭才的户部尚书,一个是工部尚书……哼,你倒为朕培养了两个不错的人才,一个管钱袋子的确有一手,一个大兴土木工程,可能这天下也无人能及……”
马丹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后讶异的问道:“他们,他们什么时候回京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他们不是说一旦有机会回京的话,一定来找她的么?
马丹雅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亏得当初她那么支持他们,结果他们发达了,竟然就过河誓拆桥,将她这个慧眼识珠的女伯乐忘恩负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