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民间言谈姝秦官贬于途
寒路生折奈玉佩引宫塾
……
平阳镇的清晨，一如往常热闹纷纷。每天太阳升起时，镇上的百姓都会聚集上街，进行买卖交易。通常人们把这种习惯叫做“早集”。
早集上人们可以买卖各种东西，其热闹场面不逊于城里。镇周边的村子人家，也会趁着早集来卖些蔬菜，换些铜板糊口维生。街道两旁有卖早点和茶水的铺子和小店，热气腾腾的香气溢出，令路人闻之欲食。
“客官，您这边坐，要些什么，您点……”小贩们对客人那是客客气气，奉若上宾。
“去去去……一边去！”若是遇上一两个要饭的，要么打发一两个馒头，要么直接赶走。当然就算是去要饭那也得起早啊！
街道中央有一家名为“平原客栈”的店，往日里虽说也是生意兴旺，但今日却比往日多出了许多人来！再细看之下，竟还是围了不少人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好奇的也凑上去看看。哟，原来这里有个说书的。再听听，又觉得不是在说书，倒是像在讲故事！
只见人群中间坐着一位长须先生，正口不辞干的讲着故事：“这位兄弟问得好。你说这人群众多，怎么就会摔成一片呢？那当然还不是因为这一位亲侯小姐。”
旁边有人连忙问了：“那亲侯小姐怎么了？”
长须先生笑道：“众位别急，听我慢慢说来。原来在那人群之中，有许多少年书生在欢呼着‘亲侯小姐’的名字。小姐听得愉心，便掀帘回望。这一掀帘不要紧，只见仙风竟起，轻纱渐落，一下子竟是玉面初露啊！”
“怎么样怎么样？”已有人桉耐不住高叫起来。
长须先生摇晃头脑袋，继续道：“但见她眉似墨勾、眼比明星，面若仙姬、唇齿晶莹；吐气如兰、转眸如滴，嫣然一笑、癫倒众生；回眸所至，人尽倾心！！多少钢铁男子汉，难抵柔情碎石心；几许才俊少年郎，如痴如狂墨词情！男女老少皆惊憾，达官绅士皆动心！而这里一步踩错他人鞋，人潮一片倒瞬间。但觉一闪电眨眼的功夫，半街人群竟摔成了一片！！有语云：真可谓‘一笑倾城’啊！”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全都在想象的美貌和当日的情景！
有心中仰慕的，只向长须先生追问道：“不知那亲侯小姐是何许人也，何方尤物？”
老先生摇头笑道：“少年人，问这话说明你还真的孤陋寡闻了。在京城谁不知谁人不晓，亲侯小姐乃是先凌妃娘娘的侄女，先亲侯爵王义女！虽名小姐，但实为公主千岁！且亲侯小姐与当今天子那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坐中一人突然道：“可是我听那从县城来的兄长说，亲侯小姐失踪了，天子已下诏，全天下都在找呢。”
长须先生叹了一口气，“谁能料想世事多变。自古红颜红多薄命，英雄多短命！老者在此也是无能为力。至于亲侯小姐之事，众位权当听故事吧……”
围观众人还是觉得听得不过瘾，又让长须先生讲那“贵妃酒楼惊天一舞”！老先生喝了口茶，又兴致讲了起来。
最东的角落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约二十七八，服饰清洁，眉目端正，像是哪里来的贵公子。女子则只有十七上下，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十分精灵的样子。两束长发在脑后晃荡，甚是清爽可爱。
少女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长须先生讲故事。又对男子说，“公子，看来这亲侯小姐的事已经传遍天下了。”
男子饮了一口酒，似有感伤，“可惜，她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女子轻轻一笑：“公子，您又在胡思乱想了，亲侯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何况，皇上如此张榜天下的寻找，还怕寻不回吗？您啊，还是好好做您的官，别再惹怒上头了，不然，灵儿又要跟着您走南走北了。”
男子也只好点点头。
这男子姓秦，名枚，表字无暇。乃是金陵人氏。这位秦枚二十岁中举，入朝为官。其为官清正，却得罪了不少高官子弟，于是一再被贬。前不久又因恶少强抢民女之事，得罪了一品大员，便又被贬到偏到的南方做个小小的县令。
秦枚因在京中已慕名亲侯小姐，私下里画了不少画像以寄托思念之情。故而在此得听到她的故事，难免心中感伤。
他旁边的少女是他的随从兼“侍卫”，叫灵儿。功夫过人，点穴和暗器更是什分出色，也是秦母刻意安排在身边保护他的。
这一主一仆，正是要往南方赴任去呢！
秦枚看着街上来往之人群，暗自神伤。
灵儿笑笑，这个公子啊，又在呆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见到“软弱”的他。
窗外的视线直通街巷，把对面的小店都有看了个一清二楚。
“去去去！没钱还来买什么买……去去！”正对面的小店的小二正把一个乞丐赶出店。
“好奇怪。”秦枚无意中看见了这乞丐的腰间竟然好像挂着一块玉佩！且感觉起来就是价格不扉的。那么，他应该是，有钱的。怎么会去做了乞丐？
“公子，您在看什么？”灵儿问。
秦枚道：“一个，有钱的，乞丐。”
“呵呵呵……”灵儿笑了起来，“公子真会逗人，有钱人怎么会去做乞丐！不过，那也不一定。如果那人是自各想去做做乞丐玩玩那也差不多！呵呵，不过呢，天底下是不会有这样的有钱人会去做这样的傻事的。”
“也许你说对了。”
吃完饭，讲故事老先生也走了，众人都散去。
秦枚与灵儿便走出门去，像以往每到的任何一处一样，看看这地方的风土民情，景物美食。
不多时，走到一处巷口时，秦枚看见了之前那个乞丐。他坐在屋角的石砍上，整个斗蓬几乎把他都盖完了。
“有钱的乞丐？”
“什么有钱的乞丐？”灵儿忙问。
秦枚道：“刚才我说的那个。唉，也许他还不知道他的玉很值钱的。这个乞丐，也太笨了……难怪要做乞丐去。灵儿，你去告诉他，就说他的玉是可以当钱的。”
灵儿道：“那也许是人家的重要东西呢？”
“再重要，能有命重要？都吃不上饭了还在意那么多。你就去指点他一下，万一真的是重要的东西，他不愿当也就算了，总得去了才知道。”
“嗯，好吧。公子啊，就是改不了性子，走到哪儿都要为百姓操心。只可惜那些不长眼的不识公子之才！！”灵儿说着，大步走到那乞丐跟前，道：“这位……这位仁兄，你的玉很值钱的，你为什么不把它当了，换钱买东西吃呢？看你都饿成这样了。我呢，奉我家公子之命好心前来提醒你。你可记住了，他可是个好官，清官，一心只为百姓的。我们公子叫秦枚，你要记得他的大名啊，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他的。”说完走回秦枚身边。
秦枚问，“你怎么和他说的？”
灵儿笑道：“就按你让我说的说啊。呵呵……”
秦枚点点头，“那就好。走吧。”
灵儿在后面笑如花灿。
黑斗蓬下的人等他们走远了，才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他”用黑纱遮了面，头上挽着一个髻，极其狼狈。虽是一身乞丐的装饰，但黑纱之上那一双闪着泪光的眸子，如何看都是那么惹人生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好像很紧张。
如果现在有人见到“他”，可能万万也想不到，“他”会是名扬天下的“亲侯小姐”！
就是不能让人认出来。才是她的目的。
这时候的她有如乞丐一般卷缩在街角，路人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又有谁会想到她会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这些天，秦寒儿躲官兵躲得好累，就好像逃犯一般——尽管前后二者天差地别！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去灵霄派，找逍遥梓慕！她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于一切都是陌生的。能走这平阳镇来，已是千辛万苦了！
好饿啊！以前在皇宫之中，面对着山珍海味，却难以下咽。现在想吃一口饭都觉得是奢望！
这又是何苦呢？放着好好的锦衣玉食日子不过，偏偏要到外面来爱这种罪？秦寒儿后悔了吗？不，没有！她一点都没有后悔！选择的出宫，选择的逍遥梓慕，她不后悔！
为了心中放不下的思念，为了那一份寻求了许久的自由……她选择了！
秦寒儿颤抖着摸出腰间的玉佩，这——可是玄清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个很值钱，她心里知道。虽然不知道倒底值多少，但……皇家的东西，必是不扉的。
这，怎么能当了？玄清送的，心意自然是不一样的！回想到半月前的那一天，他的不舍和放手，秦寒儿微微担心着。他会不会被玄天责罚？可自己既然已经出了皇宫，又何必再去想宫中的人和事？
决定要离开那里，那么那里的一切都该与她无关了！
对，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秦寒儿，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生病，不能死，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为了梓慕哥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六哥。
秦寒儿盖好了斗蓬，确定别人不会看到她的脸了。手紧紧抓着玉佩，低着头走进了一家当铺！
伙计一看见她，连忙摆手道：“要饭一边去！！小铺不做善事！”
秦寒儿压低了声音道：“我，我要当东西。”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冷笑道：“哼，本当铺不收破斗蓬，出去出去！！”
秦寒儿颤抖的摊开手，一块精致美玉出现在伙计的面前！
伙计直睁大了眼睛！！这样的玉……可是他干了这么久见过的最好的玉！真不敢相信是出于一个乞丐之手！
“我当这个，你看看值多少钱？”秦寒儿说。
伙计连忙道：“您稍等，我拿给老先生看看！”说完伙计接过玉佩忙给了里间的老先生。
老先生是鉴赏美玉的行家，一见了这玉，便惊道：“此玉乃稀世珍宝，非皇亲国戚不能有啊！”
当铺的老板忙也赶了过来，问，“老先生这话怎么讲？”
老先生叹道，“此玉源于上古天朝的宫庭盐玉，世世只传皇族！老朽也是曾在年轻时偶然见过一次！当时因为珍贵，便细细看过，因而映象极深……能有此玉者，非皇亲国戚莫属啊！”
伙计惊道：“可外面当玉的，是一个乞丐啊！”
老先生连连摇头，“不可能，此物珍贵，断然不会徒然丢失令乞丐拾到。”
当铺的老板则在一旁起了贪念！如此好玉，在一个乞丐手里实在是暴遣天物了！于是悄悄对伙计说，“随便给他几十两银子，打发了走。快！”
老先生只顾思索查看玉佩，并未留意到伙计的行动。
伙计出来，拿了三十两银子给秦寒儿，说：“算你走运，这块玉还不错，老先生说了，顶多三十两，拿去吧！”
秦寒儿接过银子，也不想多做停留，便急急忙忙出了去！
她走得越快，伙计就越高兴！
这边柜台后面的老先生看了半天，脸色似有变化，道：“此玉不可留啊！伙计，你快把这玉还给典当之人吧！”
伙计呵呵一笑，“老先生，这人都已经走了。看来这玉是非留不可了。”
老先生惊道：“什么……走了！”
当铺老板笑道：“走了好啊，这块玉如此稀有，留在这里也可作振铺之宝啊！”
老先生急道：“哎呀，这下可不好了。”
当铺老板不解其中之意，只问：“怎……怎么不好啊？”
老先生摇摇头，“唉你，我老了，是不中用了！看来也该回家养老了。我说老李啊，你的当铺我也呆不下了，我明天就回乡下老家去！”
“为什么啊？老先生，为什么？”当铺也急了。
“为什么？老朽看了一辈子古玩玉器，今天看到了不该看的，还不走人，等什么？！”老先生气呼呼地走进里屋。他还不了解这老板吗？唉。
“老先生……老先生……”当铺老板连忙追进屋去！
那老先生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自言自语道：“回家去……这儿呆不得了。”
一旁的老板不停的地劝：“老先生，老先生！您怎么能走呢？我们都一起那么多年……您……您走了，我的当铺怎么办啊？”
老先生手不停口在说：“我的话都没说完，你就把人打发走了！你贪什么财都好，就是不该贪宫中之物！我是不会留在你这儿了。你的当铺随你便，转了卖了拆了还是继续开，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了！”
“老先生……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