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的时间,市政府办公室的黄秘书已经通知了AD公司总经理秘书伊莎,就定在下个星期的星期一。
作一周工作总结的时候,艾伦的脸色不大好看,八成是还在为竞标的事情忧虑。散会时,伊莎捅捅我的手,把我叫住:“你看艾伦那脸,唉,简直有些惨不忍睹。”
我觉得伊莎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夸张。
“你真得不考虑考虑向你的师哥打听点什么内幕消息?我总觉得林氏这次的参与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说?”
“你想啊,市政府其实早就已经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AD做,君临之前也没有这个意向,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赶兴趣了呢?还非得装模作样的搞什么竞标。”
“你的意思是?”
“他们有想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说不定就是故意耍我们玩呢?那么大一企业会在乎在他们看来小得不能再小的接待案。这相案子对于我们专营酒店的AD来说,是个大案子。可对,重心是广告和证券的林氏来说,这就是棵小白菜。”
我得承认,伊莎也是很有头脑的。
“哎呀,不想了,想也没用。周末到什么地方去Happy,要不我们一起去逛逛街?”抓起包包,她拉着我往电梯走。
“再说吧!”
“你可真没劲,年纪轻轻的,整天窝在家里,不会发霉呀!老实交待,是不是天天都陪男朋友?”
“我没男朋友。”
“真的,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了一楼。保安小崔看见我们下来,对我们憨厚一笑。我回他一个灿烂笑脸。
伊莎把嘴凑到我耳边嘀咕:“你看小崔看你那眼神,温柔地都能滴出水来,八成他是暗恋你。”
“别瞎说,人还是一孩子。你可别在这摧残祖国未来的花朵了。”
“是,二十岁的祖国花朵,这花朵也真够大的。”
“瞧,你那嘴。”
我们两人就这样,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地出了办公楼。
马路上各色车辆川流不息,长短不一的喇叭声扰得人心烦。正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人满为患,没有一辆愿意为我停留。伊莎已经被她的男朋友接走,临行前很有良心地问我要不要送一程。我们俩一个往左一个往西,你说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们送。很潇洒地挥了挥衣袖,希望他们不要带走一片云彩。
等了近十分钟,还是没有打到车。我开始无聊的东张西望。太阳的余晖都已经看不见了,高大的建筑物都罩在满天的烟尘里。脚尖开始无意识的来回转动,内心期盼着能有那么一个骑白马的英雄,空降到我的身边,把我拉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胡思乱想间,耳际传来“吱呀”一声的汽车刹车声。我下意识的回头,高大剽悍的陆虎,似曾相识。不过车窗都贴上了黑漆漆的薄膜,压根看不清里面的人。
哼,有钱了不起啊!我在心里鄙视起这车的主人来。要知道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是最令人讨厌的。
我又在原地来回地晃动了几圈,还是没有空车。抬手看了看表,又过去了十分钟。如果再这样站下去,我估计自己可能会长出蘑菇来。想打电话给林然,叫她来接我。但是想到高峰期的堵车大军,我还是很明智地抑制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因为实在无聊,我又瞄了那辆陆虎一眼。车里肯定坐了了怪人,都在车上窝了十多分钟了,也不见有人从车下来。
“难道是个什么变态?”我的脑细胞开始长上了想象的翅膀,“在密谋什么坏事?或者是那个有钱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躺在这里悄悄实施。”想到这我的心不由得激凌凌地打了个冷颤。
看着远处那块可怜巴巴的“禁止停车”的牌牌,我终于想起,很多天以前的某个夜晚,我可爱的小脚脚,似乎还和这个陆虎有过一次亲密地接触。我有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因为我实在不能确定,那天我作案时,车主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无声无息地坐在车里。
沉默,死寂的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我既不敢爆发,也不想变态。我有了两个冲动,冲动一,拔腿就逃。鉴于今天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可爱贴身的一步裙,我想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冲动二,转身奔回大楼,那里还有可爱的祖国大花朵小崔同志。但是,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也不足,如果小崔问我回去干什么,难道我告诉他我怀疑外面的一辆陆虎车里可能坐了个变态。这样说的话,我相信小崔会先把我当作变态。
正在我举棋不定,举步维艰的时候。“吱嘎”,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了我的面前。
“小师妹,今天换大马路上扮木桩呢?”凌风戏谑的话语,在现在的我听来就是一首天籁。
二话没说,拉开车门,我利落地钻了进去。
“怎么,多日不见,小师妹对我如隔几秋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轻靠倚背,长舒一口气,对凌风的调侃充耳不闻。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好,去吃火锅。”
“成,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的火锅底料,保准让你吃了还想吃?”
“吃了还想吃,不会是在那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料吧?我可听说有些黑店往里加罂粟壳的。”
“瞧你想到那里去了。”他轻笑出声,调转车头,刚好和那辆陆虎来了个照面。
“咦。”他轻咦出声。
“怎么,你认识那辆车。”我问,如果能够探听到点车主信息,我心里可能就不会那么没有着落。
“不认识。”他看了我一眼,很快作答,但是目光有些闪烁,一看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不想说就拉倒,我在心里鄙视他。
火锅店里有些人满为患,我摇了摇头,并不认为这个时候来这个地方是正确的选择。
“摇什么头呀!人越多说明他的火锅越好吃!”
“看样子是挺好吃的,人看这人多的,都快走上农贸市场了。”
“哈哈……,小师妹的幽默细胞还没有丢在英国,很好。”
这算什么呀!跟赵卓一在一起,不幽默都不行,他会把你调教的精神焕发,铁嘴钢牙。
“凌先生,你来了,老位置给你留着。”忙得有些热伙朝天的小姑娘,看见我们抽空的喊道。
“好,谢谢啊,小王。”
那叫小王的小姑娘回眸对着凌风一笑,真有一点百媚生的味道。
“看样子,师哥风采不减当年呀!这帅哥就是到哪里都吃香!”我感叹道。
坐在小包房的红木椅子上,凌风悠闲地叨根烟吞云吐雾:“当年师哥哪有什么风采呀?小女生们的眼睛都刷刷地往培希和林浩那两小子身上招呼去了,哪轮得到我?”
“师哥说笑了,谁不知道经管系的三大帅哥呀!他们俩是很有魅力,不过师哥你也不赖呀?法律系的系花不是被师哥你给摘走了吗?怎么样,有没有修成正果啊?”我语带调侃地说道。
“什么正果啊!她本科一毕业就出国了,掰了。”烟雾从他的鼻孔徐徐喷出,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美丽的圈,然后淡淡的散去。
“对不起啊!”我收起嬉笑,正色道。
“没关系,过去好几年了。没有她,我的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凌风话语里透入出的隐隐讽刺,听在我耳里似乎别有深意。我不说话了,凌风虽然跟以前一样跟我嬉哈调笑,但是语言行动间的那种淡淡疏离,即使像我这样迟钝的人,也还是感觉到了。
很快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就倒进了我们桌子上的鸳鸯锅里,小王姑娘还往里加了很多自己店里秘制的底料,搅拌均匀,摆好菜蔬,就笑着叫我们慢吃,自己退了出去。
气氛有些微的尴尬,我动筷子吃了起来,心想早点吃完早点离开。
凌风开了啤酒自斟自饮,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我出声制止道:“现在查酒驾不是查得很严么?怎么你想以身试法呀!”
“不要紧,哥哥一通电话就能把交警搞定。”
“可是万一出事了呢?我对交通事故可是害怕得紧?”我不去看他的脸,慢慢地开口道。
凌风顿了顿把酒杯放下,“依洁,你在英国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淡笑了一下,轻声作答。
“五十万人民币,在英国也不是很经得花吧?人生地不熟的,干什么都要花钱。”隔着火锅缭绕的烟雾,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
在英国的头三年,我确实过得很辛苦。在英国的第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总是精神不佳,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因为味口不好,一见到西餐就想吐,曾经有一段时间,小公寓里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方便面。可是吃方便面也不能解决问题,嘴太淡,吃到嘴里真是有些味同嚼蜡的感觉。后来,赵卓一看到我过得实在惨,就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带我到他的家里去。他妈妈煮的中国菜味道极好,我总是一顿能吃三四碗饭。这时候他在大使馆工作的爸爸就会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我,说“瞧瞧英国这地方,把我们中国闺女给饿的。来,孩子多吃点,还是我们中国菜更合咱中国人的口味。”说完还是给我夹上一块我特别喜欢吃得酸菜鱼。我虽然小脸羞得通红,嘴却毫不客气,筷子不停地把自己喜欢吃得菜夹进自己碗里,吞进肚子。
因为身体不适,又有些水土不服,我的心里也变得特别脆弱。有时候走在英国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郡里,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会泪流满面。擦干眼泪却要继续奔走在各个学校,看看有没有能够录取自己的可能性。还好,考了十几所大学之后,总算收到了几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看着家里的那几卦犹如福音书的大信封,我兴奋地打电话给赵卓一叫他来帮我参谋参谋。赵卓一的速度倒也很惊人,半小时候,我小公寓的门就响了。我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去给他开门,头却一阵眩晕,倒在了沙发上,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后,我才发现自己到了医院里。赵卓一的看我的眼神有些变幻莫测的味道。
“我到底怎么了?”我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他的话就此打住了。
“就是什么?”我追问。
“你怀孕了。”
“什么!怀孕?真的,假的?”我有些难以置信,老天爷真是喜欢跟我开玩笑,我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没有如愿而来。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毫无预警的来了。
“千真万确,妇产科医生已经给你做过了检查。”
赵卓一看着我沉默下来,也很久没有说话。后来,实在忍不住,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依洁,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苦笑一声。
“要不,趁他不是很大,干脆打掉算了。你跟那个男人已经分手,留下他来对你来说,会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何况你还要读书呢?”他紧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不行。”我想也没有想的开口拒绝,天知道我之前是有多么热切地盼望这个孩子。
“可是,你如果挺着一个大肚子,怎么去上学。”
我沉默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我坚持要这个孩子必然会耽误学业,而我现在最耽误不起的就是学业。我要读书,我要找工作,如果就这样坐吃山空的话,我那一点钱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何况我还要养一个孩子,不说其它的就是生他时的住院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我有些迟疑了,赵卓一见我有些松动,就风风火火地向妇产科医生咨询去了。回来的时候,样子有些沮丧。
“医生说,你这是头胎,加上你的体质不太容易怀孕。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你以后要想再要孩子就会很困难。”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我抚摸着肚子在暗下决定,既然老天爷要他在这个时候来陪伴我,大概是看到我一个人在英国过得太孤单,要他从天堂下来陪我的,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从此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接下了几个月,我就挺着个大肚子奔走于校园和公寓之间。为了加强营养,我自己买了个小电磁炉煮饭。为了省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坐地铁到郊区去买新鲜的蔬菜。晚上回到家以后,就拼命地学习英语和酒店管理的专业书籍。虽然我在国内学得是英语专业,平时和英国本土人交流起来并没有困难。但是一涉及到专业领域的专业名词,就有些束手无策,不得不拿出厚厚的字典来一个一个的查。
“怎么,在英国过得并不好?”凌风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没什么好不好的,也就那样。”当时的辛苦在看见到健康活泼的诺诺越长越大的时候,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想起可爱的儿子,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淡淡的温暖微笑。
“想起谁来了呢?笑得那么温暖如春。”
“是吗?我脸上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我讶异地开口,看来下次跟这伙人精交流感情的时间,一定要注意隐藏自己的表情。
“那可不,想起了哪个男人让你那么甜蜜?”
“没谁!”我不是很坚定地否认。如果非要把诺诺也归结到男人那堆去,他倒也是名副其实。现在是个小小男子汉,再过个二十年就会变成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什么时候把他带出来,让哥哥看看。”
“好啊!”我敷衍道。会把诺诺带出来给他看才怪,他知道了就等于林培希知道了。林培希知道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呢?这个风险我可冒不起,诺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爱情可以不要,亲人可以不要,但是儿子一定不能不要。
看到我答应的那么痛快,凌风倒也些意外。他并没有发现我的敷衍,冷冷地说道:“看来,离了培希,你过得更好!”
什么意思,是替林培希打抱不平的。看样子他所说的那个“他”跟我口中的那个“他”,有很大的出入。我不作解释,他们要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吧!
“那男人,是不是比培希还要帅,还要有钱。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会回中国来?还进了不入流的AD公司。”凌风有些咄咄逼人。看样子,他一直为我离开A市耿耿于怀。
我“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帅不帅,是不是有钱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彼此相爱。再说,我不认为我工作的酒店有什么不入流的。”
凌风也被我的话激怒了:“你们彼此相爱。那么培希呢,你对培希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他们居然可以认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如果我不爱他,我不会离开中国去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国;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转而学习酒店管理;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不会失去我是好的朋友;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不会辛辛苦苦地生下诺诺;如果我不爱他,我也不会一有机会就回到阔别了六年,充满了我痛苦回忆的故乡。我不爱他,他们现在反过来指责我不爱他。他可以在我离开了仅二个月的时候,就跟前女友订婚,然后结婚,过他恩恩爱爱的幸福生活。他可以在结婚后对着所有媒体说我是他年少时犯得一个错误。现在他的哥们,他的好朋友却来指责我不爱他。我不爱他,我一次又一次拒绝赵卓一的示好;我不爱他,我会至今都孤身一人,独自抚养幼子。他们从来就不去想一想,我离开的真正原因?从来都不追究白玲雨当年都干了些什么?却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我不爱林培希。真是可笑之至,突然之间我觉得有些悲哀,原来我所坚持的爱情也不过如此。成全别人的时候,是带给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苦。
罢了,罢了,我又何必在这里痴怨纠缠呢?白玲雨说得对一切都是我咎于自取。我抓起自己的包包。
“凌师哥,看样子我们并没什么旧好叙的,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