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就要死了,我知道这是他没有说出来的后话。
而他的这句告别也只有到现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也才知觉,因为在当时我还没有再说出后话前他已反抱住我的身体用沾着腥咸的唇轻轻的贴到我的唇上,细微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由着唇瓣滑入喉间,然后腹间猛然泛起一阵疼痛也是一下呕出来一大口鲜血溅到地上。抬头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转瞬即逝的人,他忧伤而绝望气息透彻的眸子是他留给我最后的记忆也是就此埋藏在心头最深最刻骨铭心的一个画面。
他最后留给我的一句呢喃是在我的视线已模糊到看不清,贴着我的耳际用我听过最温柔也最难过的声音说,对不起。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心痛到惨烈痛到泯灭,泪水凝聚渗不出眼眶,浑身上下像火一样的灼烧,想要挣扎想要呼痛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一阵浸凉的感觉由着额间舒缓到崩得若要断弦的神经,清明的世界回归到眼前,再接着便是排山倒海以暴风骤雨之势压倒一切的悲伤。
原来那些零碎的画面就是一直潜藏在我心底的记忆,原来不是别人都认错我了是我自己认不清自己,天命不祥,国破家亡,亲人惨死,爱人坠崖,这一切的一切,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怎么会就这样忘了呢?
我就是亚兴三公主梨妍夏!我就是那个害得亚兴、季饶两朝覆灭的亡国公主啊!
我害死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我害死了千千万万上战场浴血奋杀的将士,我害死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却如今还要我以这样的姿态活在这个世间!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恨的人,恨我的人,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早已经烟消云散覆灭得干干净净!
“梨妍夏,你还活着?”(季皓阳)
“梨妍夏,你竟然还活在这世上?!”
“梨妍夏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上?!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你为什么就不去死呢?!”(祈颜)
“梨妍夏……”
啊――所有东西都在碎裂。
哥哥死了,母后死了,怨双死了,秋泽翌死了,现在芷芯也死了,季榇阳也死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她们,还有他,他们全都死了,他们全都在经意与不经意间为我而死,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而我却踩着他们用命铺就的血路活到现在,还这样忘乎所以心有不甘的活到现在!
呵!我还活着!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其实原本就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为什么还要让我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我一次次的看着所有人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那么凄惨的倒在面前!
自小被预言天命不祥,王兄邵凤招我回来亚兴亡国,季榇阳、季皓阳因我而死,季饶两股势力无首混乱瓦解,季耀天无条件投诚冠沃,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部都是因我的存在,全部都是因我存在,可是即是如此,罪业如此之深,为什么不让我去偿还为什么不让我来偿还?
那些人,那些不该死却又为着我死于非命的人,一切干他们何事!干他们何事!就是他们将命赔上终究还不是成就了这个亡国的预言!亡、国、之、厄!
闷到快要不能呼吸,全身火热灼伤,强悍的热浪从头到脚将整个人吞没焚烧,就连灵魂的最深之处也似烫到般的难受,泪水刺痛角膜,滑过之处的皮肤也是一路烫得惊人,直离枕头坐起,整个世界开始坍塌、毁灭,绝望的魔爪在面前摊开双手,诱惑的美好是一层漆黑色包裹的吞噬。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随着天地色变而蒸发的人不是我留下来的人是我?
“妍夏。”耳旁是一道声音低沉的呼唤,木然的掉转头,眼里映出呼延勋那张比起记忆里看着成熟的轮廓,魅惑的眼里敛去邪色泛着深深的担忧,他的双手握着我的双肩,声音里的焦急显而易见,“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千言万语、千思万绪,汇聚成为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要我这么痛苦的活着?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爱死了,恨亡了,这个世界再没有了七情,无尽的苦楚只是将绝望更深的压入心底,毁神灭形。
“妍夏!”暴怒吼声响起。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反手攀上呼延勋的肩膀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你说为什么会是我呢?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上呢?我活在这个世上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不幸,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让我这样罪孽深重的活着,为什么还要让我这样痛苦的活着?我应该死的,我是该死的,我应该早点死,应该不得好死……”
“啪――”脸颊处是一阵很重的闷响,喋喋不休的话语停止,半天都没有回过神,被扇中的地方传来阵阵的涨热,呼延勋的狂吼也在同一时间浸入耳膜,“梨妍夏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中的什么邪!只是一个男人就把你逼成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妍夏公主!你梨妍夏到底还是不是那个连跳城都不曾皱起眉头、比起男子都更有骨气的亡国公主!”
亡国公主……“呵――”很长的一声叹谓,低垂着眼帘看向那熟悉的有着精美绣线的床幔,闭起眼睛万物成空万世成殇,泪水似河水流淌般倾泻不止,手握紧成拳,我的声音是怎么拼凑起来的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一刻只能说出那五个字,也必须认清这五个字,“我是梨妍夏。”
“你……”暴怒的声音在听到这简单的五个字之后转换成为吃惊,顿了几秒钟才将整句话说完,“你想起来了?”
长吸一口气将哭音压止,尘埃里回荡着的声音在回复,“早就该想起来的。”
“那你……”一句话又是成为两半的开口,声音里的叹息加重,“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好好休养,毕竟所有人……都还是希望你好好的生活。”
心窒之后的好好生活。
不带颜色的看锦绣山河。
一个人独自的血色漂泊。
带着亏欠的恨着你忆亡国。
念残,怨伤,人憔悴,意难平,图消瘦,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