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爷让我把这个手炉送给姑娘。”水烟将手炉塞到芳菲的手里:“爷是有雄心伟志的人,要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也一定是真知灼见的女子。”
雪还是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
芳菲手抱着炉子,慢慢品味着水烟的话,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芳菲多次想找机会问问轩辕予墨,白娉婷的事情,可是都没有机会,倒是那日去帮丽妃采白梅花的时候,碰见了和太子一起逛花园的李明艳。
芳菲从来没见清淡如水的李明艳,可以在太子面前那么娇媚的细细的笑着。
芳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知道李明艳对太子的态度,只是胡大哥的策略之一,还是李明艳到了皇宫之后彻底的变了呢?
芳菲有点怀念一次见到的那个梨姑娘。
冬,越来越深。
芳菲看到一个小宫女为自己宫外的情郎绣着棉布的手套,心里忽然一动。
轩辕予墨将随身的暖炉送给了自己,那在边关,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怎么取暖呢?
于是她,准备效仿那个处在爱情最甜蜜期的小宫女。
为轩辕予墨缝一双结实的皮手套。
要上好耐磨的毛肚羊皮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芳菲几乎用了存了半年才存下来的碎银子,脱了福禄的关系,才拿到那么两块稍微像样的毛肚羊皮。
再发挥自己的绘画天赋,设计了一个简单实用,却不是华丽的样式。
想到一贯精致爱美的轩辕予墨,看到这么一双相比他之前的奢华用品完全不同的手套的时候,露出一幅该是什么样的惊讶表情。
芳菲的嘴角就会往上扬起。
芳菲调制香粉和做菜的手艺不错,可是女工却不是她所擅长的。
而耐磨的羊皮并不薄也不算软,而为了好看也为了更加牢固,芳菲放弃了那种长而粗的大针,而是用了中小号的绣花针,细细密密,一行有一行的缝着。
因为绣花针太细又软,在用顶针顶的时候,很容易就断掉,以至于金枝都有些不满那随处可见的断掉的绣花针。
“你这是为谁做的啊?”金枝不满的又捻起一根断掉的绣花针:“用得着你花这麽多的细碎功夫,熬了多少个寒冬了,一只都还没有缝好。”
每当这个时候,芳菲都是甜蜜的笑而不语。
金枝则猜测着到底是轩辕予墨还是轩辕予风。
“其实我个人觉得,你还是选择轩辕予风吧,他潇洒又懂情趣,你看他上次让段华给你送来的蹊跷莲花,多好玩啊。”金枝一本正经的帮芳菲分析:“轩辕予墨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衣服从来都不带重样的,又是嵌珠宝又是刻丝绣花,比女人还女人,关键是这个人太深沉,看不透。”
芳菲这时候就会不耐烦的,毫不留情的将金枝的话打断:“别在这里絮絮叨叨的了,你还是想想你上次父母托关系给你带来的书信吧。”
经过上次的斗争,和这段时间在内司院的锻炼,让金枝对这皇宫的最初神往变成了厌倦。
父母听说了她在皇宫的情况,也是千方百计的想着让金枝快点出宫。
就这样,时间滑到了正月十五,正好是元宵节,轩辕予风裹着一团冷风跑到芳菲和金枝的房间里来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好热闹的宫女,很多都跑出去看后花园举行的灯会,不知道为何今年的灯会格外的盛大,甚至皇上还请了异域的做灯大师。
看到轩辕予风,芳菲有些惊讶,金枝掩嘴窃笑不已,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
整个房间就剩下芳菲和轩辕予风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芳菲一边找着好茶叶一边找着暖和的坐垫给轩辕予风坐。
“不用这么麻烦,除夕的时候本来想见你,可是六哥和白姑娘订婚,我走不开,今天父皇新封了一个嫔妃,母妃被诊出来有喜了,皇上高兴就大办元宵节,大家都赶着热闹,我正好有时间溜出来看看你。”轩辕予风托着腮,大大捏捏的坐到了芳菲的床上。
除夕,那夜轩辕予墨让水烟给自己带来了一个随身多年的暖炉。
原来,那夜,他和一个女人订婚,那个女人不是自己。
芳菲似乎顿时无法呼吸了,背对着轩辕予风咬着下嘴唇,手颤抖的无法给杯子里倒上水。
一双手轻轻的环抱住她的双肩,淡淡的酒味钻到芳菲的鼻子里:“别难过,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难过的,我只是不想你被蒙骗。”
芳菲微微抬起头,想让已经快流下来的眼泪,倒回去。
“我不难过,六王爷娶谁和我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关系?”芳菲强作镇定,可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爱情,可以让她成长,也可以让她苍老。
“你,以前没有爱过他?”轩辕予风低头,伏在芳菲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柔柔的吹着让人微醺的暖气。
顺着他的低头,滑落的长发调皮的钻到芳菲的脖子里,弄得她痒痒的不是很舒服。
她微微挣了挣,转过身来,面对着轩辕予风,强作坚强,一字一顿的道:“我,没有资格爱他,我来皇宫只是为了报恩,报完恩了,我就会走,这里不属于我。”
轩辕予风闻罢,双手紧了紧,将芳菲狠狠的抱在怀里:“芳菲,不管你是桃夭还是谁,不管你之前来之哪里,将来要到哪里去,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逃不开了。”
芳菲有些惊讶的瞪着轩辕予风,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风流潇洒,万花丛中过片香不沾身的七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痴情话来。
特别还是对自己。
芳菲的心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些支支吾吾的道:“七王爷,你、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元宵宴上喝多了?”
“芳菲!”轩辕予风提高了几度声音,一脸严肃的道:“我没醉,我很清醒,你别看这我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其实我是不想去看那些皇室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不想成为父皇母妃笼络大臣的牺牲品,去娶那些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女子,我不想害了她们一辈子。”
轩辕予风用一双手轻轻的抬起芳菲的脸颊,动情的道:“直到遇见你之后,我才找到了值得我去爱,能和我一起远离皇宫纷争的女子,芳菲跟了我,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像六哥那样。”
“不要说了。”芳菲原本已经被轩辕予风的一番神情对白给打动了,但是听到他说出轩辕予墨的名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芳菲!”轩辕予风狠狠的抓住芳菲的手腕:“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会比他差的,芳菲。”
轩辕予风抓着芳菲的手,将她逼得后退无路,只好坐在了床沿上:“芳菲,你先遇见他,不是你的错,是我出现的太迟了,之前你和他之间的纠葛,我都可以统统不管。”
“你在胡说些什么?!”芳菲又怒又羞,伸手一掌就劈向轩辕予风的后背。
可是还没有挨到轩辕予风的脖子,就被他一手将手腕捏住举到头顶,动弹不得。
没想到皇家子弟各个武功都这么了得,芳菲叹了口气,看了看快要到子时的沙漏,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就在轩辕予风的双唇就要挨着芳菲的双唇的时候,芳菲从嘴里淡淡的吐出一口气,轩辕予风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最后一头倒在了芳菲的床上。
芳菲来不及换衣服,推开门就往以往躲避的地方跑去。
一大清早,轩辕予墨要离开皇宫,再次前往战场,寻思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和芳菲有个交代,于是鼓足了勇气前往芳菲所住的内司院。
虽然芳菲在内司院,只见了自己一次,可是这条路对轩辕予墨来说却并不陌生。
心里明明很牵挂,明明很担心,却因为不想再引起皇上和皇后对芳菲的关注,能找个机会让芳菲出来,他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在她的门外,有时候明明会听到芳菲梦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可是他出了感动的一塌糊涂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站在芳菲房间的门口,轩辕予墨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深深的吸了口气,唤了一声:“芳菲……”
没有人答应。
轩辕予墨有些好奇,再敲了敲门继续唤道:“芳菲,你起来了没有?”
依旧是没有声音。
轩辕予墨推开门,却看到轩辕予风赫然的躺在芳菲的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轩辕予墨环顾四周,只看见地上有一片小小的碎布,那片碎布是芳菲日常穿的宫装一角。
轩辕予墨心里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但是一向冷静的他,只是慢慢的逼近轩辕予风,冷冷的道:“大清早,你怎么会在这里?芳菲哪里去了?”
“我、我……”轩辕予风只觉得头很疼,像是宿醉未醒的症状,慢慢的边回忆边诉说:“我只记得我昨夜喝多了,来到这里告诉她,你和白娉婷已经订婚了,她很伤心,我抱着她……”
“然后呢?”轩辕予墨的声音更冷了,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双眼,恨恨的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轩辕予风忽然清醒了过来:“然后发什么了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已经有了正妃了,还想做什么?委屈芳菲做你的侧妃吗?”
“你!”轩辕予风一句话,戳到了轩辕予墨的痛处,丝毫没有考虑后果的,一拳就朝轩辕予风的脸上锤去。
轩辕予风这时候酒意全醒了,跳起来,躲过轩辕予墨的那一拳:“你有什么资格爱她?你有什么能力保护她?你没有资格没有能力,那么我有,我可以给她全天下女人最羡慕的生活,我会只娶她一个妻子,和她远离纷争,纵情山水。”
“你胡说!”轩辕予墨这一拳快狠准的砸在轩辕予风的嘴角:“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评价,她是我的。”
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之一,竟然用这么原始粗暴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直到,芳菲出现在门口,冷冷的打断了他们:“两位王爷,怎么打架打到奴婢的房间里来了?”
“芳菲!”两人各中几招,却同时停下了手,走到芳菲的面前,一人拉着芳菲的一只胳膊:“跟我走。”
芳菲看看轩辕予墨,又看看轩辕予风,心里忽然有些悲哀,她努力的挣脱了他们的双手,淡淡的对轩辕予墨道:“是你告诉奴婢,在皇宫里要喜怒不行于色。”
对轩辕予风道:“是你告诉奴婢,在皇宫里只有利益没有爱情。”
然后坐到自己的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是,现在你们能告诉奴婢,你们自己做到了吗?”
轩辕予风和轩辕予墨面面相觑。
一个风流不羁,一个深藏不露。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并不算惊艳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魅力,让自己不知不觉中中招。
“你们是两尊大佛,奴婢这房间是小破庙,容不下你们,你们还是快快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吧。”芳菲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轩辕予墨最先扭头,一句话也不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一百个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
轩辕予风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可是面对淡然冷漠的芳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往轩辕予墨相反的地方走去。
其实他们要去的都是皇宫正大门,他们的士兵正在等待着他们。
“我不是谁的,我就是我。”芳菲对着他们还未远去的背影,淡淡的道。
心却沉沉沉到最底。
金枝中午才回来,带着一大群的小宫女来到房间,环顾四周问道:“七王爷呢?”
“走了。”芳菲端着那杯其实已经凉掉了的茶水,毫无表情的道。
金枝看着她的另一只手狠狠的按在枕头上。
金枝知道,在那枕头下面,是芳菲一直在熬夜绣的手套。
“七王爷在这里过夜了?芳菲你真厉害。”一个年纪小的宫女全然不顾金枝的眼神,依旧是兴冲冲的道。
芳菲重重的放下杯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走吧走吧,改天再来……”金枝觉得有些不妙,将这些凑热闹的小宫女都送走了,这才严严实实的关了门,拉着芳菲的手关心的问道。
“怎么啦?我刚才看到七王爷又要去边疆了,难道他昨夜没有给你一个承诺,即便不是正妃之类,好歹……”金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芳菲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金枝不知道芳菲在悲哀什么,但是那深深的悲哀打动了金枝的心,让她也莫名其妙的跟着悲哀了起来。
掏出手绢,轻轻的帮芳菲擦拭着眼泪,最后叹了口气将她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的怀里:“芳菲,这是皇宫,也许是我们的奢望太高了。”
一句话,说到了芳菲的心坎里。
是的,是自己的奢望太高了。
自己以为自己可以理解轩辕予墨,可以理解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娶白娉婷做正妃的做法。
但是她忽略了,轩辕予墨却不可以理解自己,他甚至没有让自己解释,就已经在内心给这件事情下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和轩辕予风背着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是自己又是他什么人呢?
他以什么样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自己呢?
芳菲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去绣那双手套,只是有时候无人之际,她会掏出来,深情的抚摸一阵子,然后像是最宝贝的珍品再重新放回枕头下面。
像是将自己的一段情,一份思念深深的压制。
这个冬天,太长太长了,对芳菲来说。
以至于明明迎春花都开了,芳菲还是感到格外的寒冷。
害喜害得格外厉害的丽妃,找皇上要了一张圣旨,将芳菲从内司院调到了自己身边。
“听你母亲说,你以前给你姐姐做过糖水、点心味道都不错,本宫想试试。”丽妃斜斜的躺在铺着白狐狸皮的贵妃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那个并不见得多大的肚子,自豪的道。
丽妃口中的芳菲的母亲,其实是杜大人的继室,想到那个之前给自己穿过很多次小鞋的杜夫人,芳菲抽了抽嘴角:“那是凑巧我的手艺正好合姐姐的胃口。”
“不要那么谦虚了。”丽妃扬了扬眉毛:“上次我让你调香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谦虚的,可是你调出来的香,甚合本宫意思,只是现在怀有龙子,本宫不敢随意熏香了,不过——据年长的太医说,本宫的这胎胎像非常的像是龙子。所以,你好好伺候本宫,以后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芳菲淡淡的行礼回答道:“是。”
来到丽妃的昭阳宫,原来内司院的宫女们都羡慕不已,内司院是一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
可是在芳菲的眼里,唯一的好处不过是:换个地方,也许能忘掉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