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十八
这几日我反复想着的,都是这个孟知年。
我让玉竹派人去打听,很快便得到了他的消息。
孟知年,年二十三,大周淮安人士,尚未婚娶。家里算是当地的望族,祖上也曾出了几位大官,其中有位也曾官至丞相。只是如今渐渐家道中落,府上不再有人入朝为官,反而做起了商人。
只是我见他浑然不似商人那般浑身铜臭,反而像是文人雅士那样,风流得紧。
那日他说他叫孟知年后,我方觉得自己太过唐突,只是他倒大度得很,我便忙留下自己的名字,只隐去了姓,说自己是城南苏家的三小姐,还约他第二日在醉碧轩一同喝酒。
回家后我嘱咐玉竹连翘今日之事不可与别人说,心里又忍不住拿他与沈珏明来比较一番。
我想我这辈子就算是栽进他们这般风流倜傥偏又一番温柔体贴模样的人身上去了,得不到沈珏明,找一个与他相似的人也是好的。
何况此人也是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一点不让人觉得反感。
不像某些人一样,看一眼,便叫人生恶。
二十九
第二日我按着约定时间准时去了,我从前与沈珏明相约去哪时总是要拿些小性子,故意迟到一刻钟便是我常爱的伎俩。
后来苁嫆说我这般做法一次两次没什么,时间久了便要惹男子生厌,那时我觉得沈珏明被我抓得紧紧的,哪听得进去。
只是这次我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总得叫他日后想抵赖时寻不到我一点错处。
却不想他已经坐在二楼临窗的的位置,自顾喝着茶了。
见我到了,他便站起身来,替我拉开椅子,极为礼貌的赞了一句:“苏小姐今日穿一袭粉衫,比之昨日更加明艳动人。“
我明知这是他恭维的话,心里却受用极了,低着头作不好意思状:“公子缪赞了。”
他取过餐牌点了几个醉碧轩的招牌菜,又将牌子递与我,我便随便指了一个。
期间他主动说起自己的家世,又说起自己来盛京不过两月,在盛京中也没什么朋友,更不曾知晓盛京之中有何处热闹。
我自然而然的脱口道:“这有何难,我自小便在盛京长大,孟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以带着孟公子游遍这盛京。”
他听闻后看着我高兴的笑了,我看着他仿佛熟悉的眉眼,不禁心里也乐滋滋的。
所以他温柔的说,让我唤他之年时,我便有些云里雾里的唤了。
三十
玉竹有些担心我。
“小姐,以往你和沈公子好时,也不见你如此沉迷呀。”
这次与他在醉碧轩分手道别后,我想到他在盛京中没什么朋友,便动了要办个酒宴邀请一些年龄相当的的世家贵族子弟与他结识的心思。
我有些无所谓:“反正也是无聊。“
玉竹便不再说话。
我素来与京中其他小姐交往甚少,不过想来若是我第一次的宴请,他们也推辞不得。
只是要邀请的宾客名单,着实让我费了些神。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阮玲珑。
最近她风头正盛,因着那次金丝绣百花图,虽然被睿亲王指了个画蛇添足的名头,然而睿亲王本就眼光甚高,而且她能把金线绣于纸内,本就图的是个巧思妙想,是以她今日俨然成了小姐贵妇们喜爱结识的对象。
若不邀请她,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再者说了,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我与沈珏明已是不可能的了,而我当时提出的平妻之想本就荒谬,若换做我是阮玲珑,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夫君,也是要这么做的。
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不少,原来以前都是我自己与自己过不去罢了。
再一个便是连香芙。
邀请她是无可非议,只是我琢磨着要如何让她来的同时,能让连季礼也到。我虽然邀请的都是些小姐夫人,然而帖子上写明了携带伴侣,我想着连香芙若是邀请睿亲王为同伴,那么还得寻个由头给连季礼也送张帖子去。
我私心里觉得连季礼是个不错的青年,觉得孟知年与他做朋友甚好。
其余的便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挨个回想以往都参加过谁的宴请,一一写下来,让家丁挨家送了去便是。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我烦心。
我与孟知年相约在“四季秋棠“喝茶,与他说了这件事,他却不甚高兴。
我连着与他见几次面,早没了最初的羞涩,常在他面前泼皮耍赖,此刻见他面色不虞,起身坐到他身侧,拉着他手道:“你可是怪我没有早与你商量?“
他冷着脸没有回答。
我摇摇他手臂,故意软着性子撒娇:“我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再说了,我给你介绍这些人认识,你也能早些融入我们的圈子嘛。“
他似受不住我赖皮,伸手刮刮我鼻子,故作一本正经道:“我何故要早些融入你们的圈子?”
我圆目怒瞪,轻掐了他一下:“那便罢了,我随便再找个谁谁谁得了。”
他这才哄我:“是我错了,小姐原谅则个?”
我见他学着戏文唱词儿,没规没距的样子,又气又笑。
他又收起刚才那副模样,认真道:“叶儿,不是我体会不到你的好意,只是若你这样做,总会招人闲话的。”
我轻捂他唇,道:“别人说闲话又何妨,那日我骗你我是商贾之女,如今又告诉你我是丞相千金,你依旧待我如故,我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便是了。“
他仍是摇头:“别人说我便罢了,只是我不愿听到人家说你一句。“
我有些动容,他总是为我设想周到。想了一会,我便有了主意,道:“只要你不以我同伴的身份出席就行了。”
说着,我便从他怀中跳起来,拍拍袖子,踌躇满志道:“你且等我好消息吧。”
三十一
连季礼在兵部任职,我想见他,须得等他忙完部中的公事。
寻思着他应从衙门回来了,便带了玉竹拿着请帖去了连府。
连季礼见着我很是惊讶,想来我与他不曾往来,与香芙也算不上熟识。
他引我至花厅,我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微微皱眉,“小姐为何突然邀请我做你酒宴的同伴呢?”
我眨眨眼,微笑道:“苏叶知是自己唐突了,只是苏叶本就对连公子仰慕已久,真心里觉得连公子武艺高强,苏叶佩服得紧。所以还请连公子千万莫要推辞。”
他思考良久,才微微一笑道:“既然顾小姐诚意相邀,连某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刚才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我欢喜的点点头,道:“那还请酒宴那日连公子早些前来。”
他点点头:“自然。”顿了顿又道:“顾小姐叫我名字便可,公子小姐来去太过生疏。”
我笑着应了,便告辞离开。
出了连府我便打发玉竹去通知孟知年,让他那日早些来。
三十二
我想自己在盛京中名声不好,就算有些人顾忌父亲与姐姐不得不来,也不会有太多人。
顾府别庒虽多,但大都住着姨娘,盛京中的别庒父亲倒是常住,所以这次酒宴,我便选了丞相府来办。
其实我没有操持过这类宴席,好在苏姨娘是个会主事的,从旁提点了我不少,总结来说,便是府中好的稀奇的拿出来能长自己脸面的东西统统摆上便是了。
我见苏姨娘为我整日忙得觉也睡不好,口上还生了个泡,便主动提出让青冉也参加这次酒宴。
她倒是很欢喜,青冉小我一岁半,是父亲的第一子,由于是庶出,下面还有几个弟弟,所以苏姨娘怕自己儿子承不了父亲的家。
如今能与我攀上关系,她自然是欢喜,想必这也是她愿意放着别庒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巴巴的跑来主府看我眼色过日子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青冉本就是个很乖巧伶俐的孩子,我小时候只见过他几面,他倒是对我熟悉得很,回来后与我第一次见面就能一眼看出我是谁,当时我一个人站在院中睡莲石塘旁,他倒是眼力好。
那一日很快便来了,将宴席厅设在府中南面的“绕水廊”里,这里不像室内,而是当初建府时在湖中心建造的一条环形廊子,唤作绕水廊,实际却是四面环水。当初的设想便是夏日荷花遍湖时,可以在里面设宴饮酒,所以这廊造得宽敞坚固,圆中心还巧妙的搭了一个半围着的戏台子。平日里都依赖小船来往,因着这次酒宴,我便命人在湖内搭建了三处木架,以供来客通往。又用烟色薄纱将四周围绕起来,廊内地上散放着女子手掌大小的香炉,风一吹,放佛置身飘渺仙境般不真切。
三十三
连季礼来时我便引他来此处看了,他连赞两声“妙极”,我禁不住得意一笑,与他也不走那小桥,牵着他走到湖边,那里停着以往我用的小船。
“无人掌桨,可否劳烦连兄?”我歪着头笑。
他拱手调笑:“乐意之至。”
虽然这湖颇大,然而当初为了方便,绕水廊并非建在正中心,而是靠近岸边些,所以连季礼也没有滑多久便到了。
我见他似意犹未尽,忍不住笑道:“连兄怕是甚少亲自划船吧?”
他让我叫他名字,然而我私心觉得太过亲密了,想来他是练武之人,素来大气,没旁人在时便叫他一声连兄。
他倒是无所谓,“连府中虽也有湖,却不及这般大,又在各处建了亭子,哪还有机会。”
我见他说得认真,提着裙子沿着半浸在湖水中的石梯小心翼翼往上走,一边回头道:“其实不一定非得要在自己院中划船呀,我倒是知道一个泛舟的好去处,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去吧,那里的风景才妙呢。”
连季礼跟着我往上走,见我回头,腾出一只手来扶我:“小心些。”
我暗自吐吐舌头。
绕水廊颇高,站在廊内风吹着竟也觉得冷。那些烟色纱帐随风飘扬,时不时便随着香炉中的清香佛在人身上。
他感叹道:“你倒是极懂得享受的。”
我心里很是受用,倚在廊檐边看着湖上风景道:“这是自然,人活在这世上不过渺渺数十载,过了便罢了。能享受时尽量享受不是更好?”
说着侧头看他,他没说话,许久才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好福气。”
我哈哈大笑:“是呀,所以更要好好珍惜,好好享受。”
他若有所思,“所以,就算旁人说你骄横说你高傲,你也不在乎。”
“就算在乎又能如何,总不能将说我的人捉来暴打一顿吧,也不能因为人家说我高傲我便要违心作假,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来骗取一个温柔娴静的名声吧?”我不屑的撇撇嘴,“就算博得了这名声又如何?反叫我自己过得不自在。”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与他说这些,这都是放在我心里的话,甚少与别人说,苁嫆知我懂我,自然不必我说,或许,我也将他当做另一个苁嫆了吧。
此时风吹纱帐,气氛微妙。
我想着寻个话题,却听他说道:“你说的那个可以泛舟的好去处可在盛京城中?”
我点点头,他便微笑道:“等宴席过后,你便领我去吧。”
这时我见桥上走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欢喜,忙道:“一言为定,你有空时告知我一声便是。“
便转身往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