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她将百里府转了个遍,才见兄长正立在“珍奁院”里,她停了步子,“兄长让小谷好找。这百里府……嗯,家里院子好多,小谷笨了点,不识路……小谷是来跟兄长说一声,父亲传话,让兄长过书房一趟。”
“嗯,妹子辛苦了。”百里山缓缓朝她走近,一笑,“这百里府是大了点,往后要去哪里,你找个人带着,莫要迷了路。”
她瞧着兄长面上有了讥笑,后退两步,沉着点头:“妹子记住了。”
百里山见她语气沉着,神情也淡淡,他心下一恼,到她跟前,他停了步子,冷笑:“你回端涯也有月余,竟还不习惯百里家身份,外人若是见了,定要说百里府……”
“兄长,妹子笨了点,但妹子想着总能习惯的,兄长莫急。”她不慌不忙,断了他话头。
他一时一口气咽住,瞪着她。大概因把百里家走了个遍,她小脸红扑扑,一双黑眸点缀其上,一闪一闪。也不知怎么,百里山恼意消了不少。又想昨晚宴会,曳王刁难,他这妹子双目炯炯,那般坚定地起身护他……是怕他应付不了曳王吗?
百里山面色缓了下来:“嗯,不急,等你熟悉了百里府,咱们还可以捉迷藏。”
她便笑逐颜开了。
百里山嘴角也漾了笑:“我先去趟书房。妹子若没事,可在这院子转转。”百里心谷扫了眼院子,点头应着。百里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这院子荒废多时……你还是与兄长一同回前院。”
百里谷未有迟疑,应声说好。百里山等她走近,又改了语气:“妹子若是欢喜这里,还是留下吧,我去去也就回了。”百里谷一时拿不定主意,静静看着自家兄长。
百里山扬眉一笑:“小谷不要拘束了,我不过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那小谷便在这院子等兄长回来。”百里谷眼神黯下去,但仍露齿笑了。
百里山瞧她强颜笑着,他眼神一闪,点头,径直去了。
待百里山出了院子,百里谷才渐渐敛了笑。
“兄长,这便是大娘自缢的院子么……小谷不怕……大娘,小谷给您拜年啊。”她人虽小,胸怀却坦荡,隐隐也有些豪气,说这些话时,也是中气十足。
百里谷也确是不怕。
记得那年冬,晴天中午太阳正好,百里府大夫人与二夫人在院里做针线活,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夫人绣的是女孩家的帕子,粉红的荷花嫩绿的叶子满了绣帕。大夫人说:“这是给小谷绣的,正直的莲花正好配百里府家小千金的直爽性子。”二夫人想起那女娃前天才因贪玩撞了个满身淤青,便摇头笑:“小谷才三岁,直爽是直爽,就是莽撞了些。”二夫人纳的是朱色底纹金丝线条的鞋底,她轻轻翻着脚边散落的样式,细细选了一款:“咱们百里府的少爷,正当配这金舄。”大夫人也细细看了,笑着点头称赞二夫人眼力。
那时百里谷还是三岁的小奶娃,被奶妈带到院里晒太阳。她看着大娘和娘亲慵懒满足的笑颜,眼珠骨碌碌地转。那笑颜当真美过了院里盛开的雪梅,她真想伸手去抓一把。
百里谷定定立在院里的梅花树下,想那年大娘与娘亲尤胜雪梅的笑,她脸渐渐染了层红晕,人也渐渐露齿笑了。
“大娘,你给小谷绣的帕子,小谷一直贴身带着。这么些年,大娘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啊。小谷出府五年,把百里府里各房各院的路都忘了个干净,偏这院子,小谷记得最清楚。”她笑意融融,喊道,“大娘在那边要好生照顾自己。往后小谷天天来看大娘啊!”
喊完了,百里谷也不犹豫,晃着小脑袋,就往树下一坐。
也不知多久,隐隐觉得院子门口立了个人,百里谷抬头望去,却见自家兄长正倚门而立。她愣愣喊了声“兄长”。
百里山缓缓走近,停在她跟前,静静看她许久。
“这雪欲化未化,最是冰冷,你坐这树下,是想得风寒还是怎样?”
身下倒不觉冰凉,只兄长这语气,甚是冷寂。百里谷怔了怔,忽地“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百里山也不觉惊讶,他缓缓弯下腰去,与她并排坐了:“小谷你哭什么?”少年神情冷淡,抬手一扬,树上雪梅细细急急,落了一地。
百里谷也不理身边兄长,仍旧哭得厉害。
“本想你在北方之国五年,也该学了些本事……却原来就长了哭的本领。”少年也不知是心烦了还是意恼了,他蓦地起身,“好,你哭,哭完了,记得回自己院子。”
百里谷哭声小了些,她双眸带泪,抬头愣愣看着自家兄长。
小娃娃垂泪总是惹人怜的。百里山心下愈加烦闷,又想着她毕竟年小,那一年,那一年,她不过才七岁,人也不在端涯……
“父亲传话,让你好生在自己院子呆着。你快些回去,出来久了父亲要恼。”语气仍旧生硬,情绪已平淡许多。
百里谷愣了一愣,旋即应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