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步履和缓地出了院门,那背影比前次看到的还要落寞,却又比回无垠城时马背上的姿态更器宇轩昂——是怎样矛盾的心,才能以这样矛盾的身影,惹她的怜惜和酸楚?
她在院里,不知外面的天地。
新皇登基,百业待兴,而离山郡界二十万大军,正是雪国兴业之大阻扰。雪国士兵常年盘踞最严寒地带,本不畏作战不畏艰险,只遇上一群亡国之兵,那群亡国之兵或悲或恨,连最坚毅的北国军人,也只能驻在离山郡十里外的荒地上,与之熬时对峙。
而天渐渐回暖,两郡边界的桃花正灼灼怒放,在最暖的春光里,娇艳地傲视着水火不相容的两国士兵。
百里山立在墙头,指着那条通往端涯的官道,笑着对曳月可道:“公主你看,两边的花,都开得那样好。”
曳月可轻轻回抱他,遥遥望着通往天际的片片桃红,点头道:“是啊,开得那样好。一样的好。”
对峙仍在继续,雪里云不收兵,不攻城,只令士兵驻扎在端涯边境的荒地上。百里维山不战不降,每日携公主立在城楼,望着那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绯红,静默。两边有偃旗息鼓之势,却好像偃旗息鼓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士兵们一开始焦急的焦急,不耐的不耐,烦倦的烦倦,最终都缄默了——打仗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流血冲杀,不是落荒而败,而是对方不与你交战,就那样磨着,磨到你心力憔悴,磨到你憋出疯狂!
雪里云嘴角噙笑,静静翻阅文书,那温和的面容后,不知是怎样一种心情。
“不战不降吗?”将文书轻轻抛落几案,仍是浅笑拂面,目光落到对面的大将军身上,“传我口谕,敌方不动,我不动。”
大将军领命而去,雪里云一笑,指腹轻触几案上的文书:“不战不降吗……二十六年我都等了,何须在意这点时间?”微笑着,看向房里另一侍卫,目光忽而变清冷:“曳木摇在无垠城,我倒想看看他用什么手段……算了,随他吧,你继续安排立后的事。”那侍卫也领命而去。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百姓却不管,只管过自己的安乐日子。无垠城繁华如往昔,而繁华的新都里,百姓最乐道的便是皇宫几时建成,皇后几时确立。
曳木摇进无垠城两天,夜探皇宫一次后,就再无动作。他忘了雪里云原本也是个半仙,雪里云在皇宫周围布下障碍,只等他入瓮。他其实不想跟雪里云争什么,是他的就是他的,雪里云能争走什么?在曳木摇看来,百里谷从来就是他曳木摇的,雪里云做那些事,就是毫无意义!
他做事从来就乖张,就算毫无意义,至少也能取悦自己,所以他不知道世间人做一些事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但即便毫无意义,那也是一个人的完整人生。而有些人,生来就是他人的劫难——就算在旁人看来是了无生趣的人生,也有存在的理由。是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或许就是劫难。而雪里云,就是他曳木摇的劫难!
是他和百里谷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