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葬后,第一次见父亲,百里谷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憎恨。而百里玉看她的目光,闪躲且带着深深的歉疚。她看到他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是在为母亲哀恸罢。从小与父亲不甚亲近,但好像每一次她的不幸,都与他有关,与他对权势的狂热追逐有关……而此刻,父亲必定体会到了痛苦罢……或许没有,毕竟他十二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妻之痛,再失去一个,对他来说,也不算太悲吧……
只是心里对他仍旧恨不起来,是因为那份温热的血缘关系吗?
百里玉双手搁置在几案上,阵阵伤痛在他眼里闪过:“皇上已准许我和你舅舅回万县……小谷要去北阙?”
“……嗯。”百里谷点点头,过了会,才轻轻道,“父亲大人从此……就安分地做县尹罢。”不要再想着那遥不可及的皇位。
片刻静谧,百里玉望着眼前因悲痛过多的而憔悴万分的女儿,不由柔声应她道:“好,父亲和舅舅会安分,你也别太担心。”其实,不安分又能如何?两次计划都胎死腹中,而这一次后,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大曳辽阔的疆土,在三天前已成为北方之国的属地。不,应该称前朝大曳了吧,现在的国家叫雪国……
他这女儿,几天足不出户,大约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
“小谷,雪……你师兄可有跟你谈起什么?”不知道雪里云有没有坦白……百里谷疑惑,师兄会跟她谈起什么?摇摇头,这几天师兄只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哪有过多的话?
百里玉眯眼,想或许那雪里云是想找个更适当的机会……也罢,还是让雪里云跟她说吧,他这做父亲的,到最后,也只能做到这一层了。他这一辈子,做过许多害人的事,更是觊觎着那不该觊觎的位置,可是他对自己妻儿,却是问心无愧的,至少他一直都不曾亏对过他们……他不由想起刚刚过世的妻子……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就是一阵叹息……
曳木珧这个前朝皇帝,把自己关在前殿,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出去过。他不管百里谷的事,而百里谷,也不关心他的事。
到初十生日那天,她仍不知天下易主的事,雪里云为她庆生,也没多说什么。
阶下的雪早已化了,眼看父亲和舅舅就要回万县,她在宫里,固执地不肯给雪里云一个具体回北阙的时间。
她日日夜夜都在等,等曳木摇回端涯来,带她离开。
发生那么多的事,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师兄在这些事里,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她不愿去深究。在她心里,只有曳木摇是可靠的,只有他不会欺她瞒她。即使是最善意的谎言,也带了灵魂最深处的自私,所以她无法接受。只有曳木摇,在她的事上,从不撒谎,也不屑撒谎。
她怀着对他的信任,等着他,一直都在等。她以为初春化雪,他就回来了。可是,现在雪都化了,他还没有来。他如今可还在离山郡?不知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问题,不知他可听说端涯皇城里发生的一切事,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
如果遇到棘手问题,那么,她宁愿他没有听说,也不要他分心。
如果他现今安好,在听到她的事后,他是不是心急如焚,正一刻不停地赶往端涯呢?
所以,她要等他。等过了元宵节,他还没有来,那么,她就和师兄回北阙——但这几天,谁也别想动摇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