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云站在梨树枝头,朝百里谷喊:“师妹,你可能听出我的确切位置?”
百里谷一怔,抬头,大声回:“自然能,师兄所站位置,刚好离地两丈远。”
雪里云笑:“对了。”又跃身,落到屋檐上,“师妹再听听?”
百里谷偏转身,朝屋檐方向:“师兄正站在屋檐中间,是不是?”
“对了。”雪里云大笑,继续找落脚点。如此反复,百里谷终于低头,不再理会雪云。雪里云飞身落她跟前,笑:“怎么,师妹,这不好玩?”
百里谷不答,只伸出手,小声道:“师兄牵。”雪里云怔了怔,随即无奈一笑,牵她手:“我们回屋。”百里谷静静跟在他身后,也不作声。雪里云睨她,突然淡了声音:“师妹你向来执着,这次也不例外……还没改主意?”
“师兄……”百里谷停步,扬脸,“这时候,我怎能回北阙?”
雪里云顿时恼怒,冷冷嘲讽:“你留下有什么用,当包袱?不过是累赘,还想有什么作为不成?”
百里谷黯然,半响,哑着嗓子:“好,我跟师兄回北阙!”话里竟有许多决绝。雪里云点头,他知这师妹乖巧,能把别人的话听进心里并加以分析。他让她猜位置,不过是提醒她眼睛不好可能就成了障碍。他师妹何其聪慧,一点即通。
是,留在端涯,等夏天来吗?能等到夏天吗?百里谷心里渐渐涌出许多悲哀,还有许多的气恨苦恼。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比同年女子懂事很多。她五岁去北方之国,十岁回端涯,还没好好享受家里温暖,就进了宫,再出宫时候,眼却已瞎……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人生小小的磨难。因为她知道,一个人再怎样风顺,仍会有许多烦恼苦楚,她不过是在经历和克服,所以她坚强而乐观。但如今,百里谷深刻感觉到,这一个春天,就是她真正长大成人经历世事的时候。她回北阙,是怯弱也好,是逃避也好,是不愿成为别人负担也好,总之她已决定,就不会再改。人人道她执着,却原来不过是固执。
百里百里谷向御史夫妇禀明北去意向。百里御史当时很是诧异,父女俩僵持许久,最后百里御史终于点头应了;万秀珠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下去,让丫头给二小姐收拾行李。
两人的反应在雪里云预料之中,他笑着对百里谷道:“你母亲只想你快点走,我说,你是不是惹你母亲厌啊。”
百里谷被气笑:“师兄果真很闲,这样,你去捉两只山鸡来,我们在院里烤了吃。”
雪里云拍手,兴奋地:“我这就去!”
百里谷小脸顿时皱起:她怎么忘了师兄原比她还喜欢烧烤的事?
这日,春光真好,万秀珠和百里谷在院里晒太阳。
万秀珠轻轻抚百里谷发丝,叮嘱道:“到了北阙,要听师父和师兄的话。”百里心谷乖乖应了。万秀珠继续叮嘱,百里谷继续乖巧点头。看她这样,万秀珠忍不住笑起来:“小谷这样乖,我本该放心的。”
百里谷反倒不作声了,半响,才扬脸:“娘,我随身带着大娘送的绣帕……”感觉万秀珠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百里谷露齿,小声却坚定地:“我会回端涯!”
万秀珠静静看着自己女儿,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眼睛渐渐酸痛起来,眨一下,再眨一下,差点就落下泪来。原来她都知道,她都知道……她不过十五岁,十五岁,是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而不是用那般坚定的语气,来给家人承诺。这一诺,就是对自己未来的束缚啊……
眼睛酸痛得说不出话来,不是说不出话,是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万秀珠用绣帕擦擦眼睛,起身:“我让丫头给你收拾衣物去。”
“谢谢娘。”百里谷露齿。
万秀珠走两步,回头:“把拙女带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