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身子在哆嗦,我离得近,看得一清二楚。栾临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绝情到这份上,昔日的部下如今体无完肤地跪倒在自己的脚跟前,我想知道,他的心是用什么做的,他又是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嘴角有意无意地笑了笑,许是轻蔑,又似万般地撩人心魂。
“赤水,你说,你心里,是否在怨恨我?”
“不,不,赤水不敢,赤水万死也不敢一丝地怨恨主子”赤水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头一个劲地摇。我苦叹,是不是一个情字,真能让一个女人颠覆一生?
“呵呵,这一切本就是你咎由自取,你也没半点立场恨我。念你跟随我多面的份上,不妨放你一条生路”栾临素眯起眼来,细细狭长,宛如一条细缝。生路?他会这么好心?
“这个拿去吧,比起砍头,你会走得舒服一点”栾临素袖子里滚出一个小品子,黝黑的瓶子,上面是一块血红的布塞头。居然是毒药!他,所谓的生路竟然是让她死得更为舒服一点!想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巴,惨白的最上泛出丝丝猩红。我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始终不肯让她挪出半步,不然,以她南扈三公主的身份,也是难逃一死。
“谢,谢主子成全,赤水心满意足矣”说完,竟还颤颤巍巍地扣了首,她犹豫不决地提起头来,眼睛丝毫没有挪动半分,直勾勾地盯着栾临素,仿佛这是最后一眼,非用尽了全力看,让他深深烙进自己的心坎里不可,赤水咽了咽口水,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棋子,如若真能算是个棋子的话,赤水也算是值了。早在那年你拾我回府时,我便暗暗下定决心,终身衷心侍奉。只是如今,我不知,到底为了报恩,还情。还是这份情已深入骨髓,成了我的毒,成了我心口的朱砂痣,怎么抹也抹不去”语气凝噎,泪水满眶,我不忍看去。一颗女子易碎的心,在这样的夜晚,更是不堪盈手握,深怕她再说下去,便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声音了。
栾临素早已背过身去没有看他,我不知他听了此番话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我知道,只是今晚了,过了今晚,世上又少了一位似花如玉的女子,陨落如繁星。这番话,似诉苦,还是究竟在诉请?说到底,竟也只是,只是自作多情的一番嘲楚。
“我过不了今晚,我也不怕了。主子,我在你眼里,究竟算得上什么?”赤水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抿着嘴吧,泪眼汪汪,迷离地看着栾临素的背影。我顿感一阵眩晕,想容和那些随从都退得老远,我,赤水,栾临素形成一个三角形,最稳健的结构组合。
“您为何不肯再看看我,我都快死了,您怎么能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您怎么忍心!”赤水哭出声音来,沙哑,撕心裂肺,酸楚如一朵沾血的曼陀罗,扎入我的心里。栾临素的背影,簌簌的陌生,仿佛写着生人勿进。惨淡的白色,在这个夜晚更是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来在他那里,白色竟是这么冷漠的一种色彩,我今日才领略到。
“从你进栾府开始,就不该抱什么希望的,这些,你明明知道的”闷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声音宛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赤水的心里,击碎她的一切幻想,粉碎一地。
“不,您说自己无爱,可我不信,只是,只是你把你的爱藏起来,不肯给我,不肯分给我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而已,你都不肯。”赤水几乎是哭着喊出这些话来的。栾临素是她的全部,而她对于他,只是浅浅的一位过客,甚至,只是那么一个人罢了。这样的戏码,得到几时才能休,但是,赤水没有机会了,她活不过今晚,也没有下一次供她选择。即使再来一次,这丫头,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跌在这个坑里,不肯爬出来,自己被扎得遍体鳞伤,还是会笑着去爱他。何苦?
“你,爱,她”腾地一根手指对准了我,一字一句蹦出,火一样的烧着了我。我惊恐地看着他们,这算什么?
“嗯,没错”栾临素背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不,不”我一连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慌忙地摆摆手,紧张地看着赤水恐怖的表情,仿佛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果然,从她被关进牢来开始。你关注她,保护她,爱惜她,是不是,是不是?”赤水疯了似的吼着,狠狠地用拳头敲打着地面,直到皮肤渗出血来,夹带着泥土,污浊不堪。想容欲上前,被栾临素轻声喝退:“谁也不许过来!”
“可我呢,我也爱啊,我爱上了,我戒不掉了。栾临素,你是我的毒,我的瘾。过了今晚,许我魂飞魄散,阴归九泉,这些话,不说,我怕将是我这一生的遗憾。栾临素,我爱你,我爱你!”赤水抱着膝盖,身子抽搐地抖着,声音哭得沙哑:“可我就是爱上你了,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份爱让我彷徨,让我恐慌。我怎能忘了家国仇恨,怎能忘了自己的父皇是死在你们仲家的手下。这份羞耻的爱慕,已经将我磨灭,将我摧毁得元神顿挫!”
“这世,你活得太累了。下辈子,别再执迷不悔了。哀,莫大于,心不死”栾临素一字一句地说完,好像是戏文里念的那样,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像是旁白,像是剧本,只不过,听完后的代价,不过是催死的一定剂罢了。赤水的爱,更像是在一路花开的路上,摆出一个苍凉的手势,颓废的转身。
“哈哈,哈哈哈,好,心不死?心不死!若有你一天,怎奈何我赤水会死心?不会,不可能有那一天!”赤水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着,忽然,“噗”地一声,呕出了血来!黑色的!
“姐!”想容凄厉地大喊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地凄凉。她几乎是爬着爬到赤水的身边,全身颤抖,双手死命地摇晃着赤水的身体。赤水眼睛仍旧不舍地盯着栾临素。栾临素转身,清淡地看了眼已经躺在地上的赤水,眉头微微地聚在一起,抿着嘴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有一点让我着实心寒,他的确够狠心!
我走过去,用力地拉住想容几乎哭得快要昏厥的身子,悲凉地说道:“让她走吧,这样她才能真正的解脱!”想容哭肿的眼睛狠狠地回过头望了望栾临素,忽然又久久地盯着我半分,终是放下手里握着的赤水的手臂。我心虚,根本无暇理会刚才栾临素乱七八糟一番言论。眼下的想容,让人担心,她的那种眼神,含着血丝,忽然让我想到以前的赤水,莫名地一一阵心寒。
“南宫言,你现在便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栾临素退后了几步,冷冷地扫了想容一眼,淡淡地说道。南宫言,便是想容,她以前说过。这么说来,栾临素已经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没有被抓走已经是仁慈了,既然这蛇蝎心肠的栾临素肯放她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想容仍旧原地不动,簌簌地站着,像是一尊斗佛,让人生畏。
“想容,你疯了吗。你的身份,在天祁任何一处地方,都是不被允许的。既然他肯放你走,你快走啊,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我心急,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二姐这么一走,我本以为我能洒脱的开始想容的生活,可是,她是被逼死的,被你们!栾临素,你这恶毒的男人,我家二姐为了你拼死拼活,你为什么不骗骗她啊,为什么?”想容似疯了一般忽然冲上前,欲撕扯栾临素。结果,栾临素身子轻轻地一偏,执在手上的扇子似是无害地点了一下想容的肩膀。
“啊!”想容的身子如同落叶一般飞到一角,轻轻地飘落。“咚!”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来。
“不!”我吼出,慌忙地飞奔过去,“你疯了吗!”我捧起想容的头,几缕青丝黏在脸旁,净是些冷汗,脸色乌青,惨白的嘴唇,嘴角还点点地溢着一丝血。我心疼地轻手将嘴角的血擦去,问道:“想容,想容,你怎么样,快说话啊,快和我说说话呀”
“我,我”想容微微地张开了眼睛,眉毛紧紧地拧到了一处,看起来非常地痛哭,她抓住我的手腕,力不大,但我却觉得自己被抓的无处可逃,“我好恨,小姐,我不该指责你,你,一直对我,非常好。只是,我不愿二姐就这样怀恨地死在我的面前,我,受不了”想容顿了顿,眼神清丽极了,她就这么看着我,好象是尚未涉世的小姑娘,让我心里难安。
“别说了,你快别说了,跟我回家,什么都别想了”我就这么死死地抱着想容轻飘飘的身子,我忍着眼泪,心里七上八下的。天啊,不要再这么残忍了,你已经让姐姐走了,别再这么狠心地将妹妹的性命拿走了。
“你们快走吧”栾临素皱着眉头看着我,摆了摆手,好像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有些无力。
“我,不会原谅你!”我立起来,上来一个小侍卫扶助了想容欲倒的身子。我冷眼地看着栾临素,心里沉了一大块。的确,我就是莫名地厌恶他,说不出地厌恶。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停了停,声音有些沙哑,接着说到:“你眼里,如今没有任何人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