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过了两三天,那位少爷来告诉我说他找不到我家住的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当然找不到,如果在这里能找到我家那肯定是见鬼了。
然后我就编了个故事说我其实早就没家了,我们家的村子很多年前被强盗洗劫一空,抢的抢杀的杀,我躲在枯井才逃过一劫。后来流落到这里打工,每份工都做不长,那天刚被老板赶出来了,就被他们的马车撞了。
奇怪,这么老套的章数他居然也相信了。那公子还叫我就安心在他府上住着,等到身体好了再作打算。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步行步,有地方就先住下。不然你现在赶我一个瞎子出去,我只会是死路一条。
现在自我初来,已经将近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我认出了竹心和翠心的声音和脚步声,也和她们做了朋友。自然还认出了那位少爷和大夫爷爷的的声音,因为他们每天都会来看看我。
从竹心她们口中,我知道了自己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很瘦很瘦,却很漂亮,有双大眼睛,只是空洞洞的看不见。也知道了那位少爷叫颜浩,是位王爷,是当今皇上颜凛的大哥哥。
老皇帝总生了4个儿子和8个女儿,最大的四个孩子都是男孩,后面的都是女孩。那四个王子分别就是誉王爷颜浩,当今皇帝颜凛,安王爷颜傲,靖王爷颜焕。而那八位公主已经有五位已经出嫁,还有三位待字闺中,分别是十公主颜心、十一公主颜悦和十二公主颜乐。
这位誉王爷每天傍晚都会来看我,其实只是我自己觉得是傍晚啦。
他会和我说外面的事,让我知道这个国家多么的漂亮多么的让人期待。聊天中我从来都不觉得他像一位王爷,起码他很温柔,一点都不像电视上那些老王爷一样凶神恶煞。
我总觉得他是因为把我撞到看不见所以心怀内疚所以对我这么好,很多次我都想跟他说,其实不关他的事,他不必待我这么好。
但是有谁会舍得把手中的福气扔掉,干巴巴地叫别人别对自己这么好呢?所以我还是接受着他对我的关心,尽管并不坦然。
还有来看我的就是那位老大夫了。起先是天天都来,后来是隔三差五的来。每次就是给我把把脉就胡说一通,说我什么脉象好乱淤血未清,然后就要我喝很苦的药汤。我都不懂,我天天吃好住好的,没病没痛,就是看不见了,怎么会脉象絮乱。可是那个不知道是憨厚还是好骗的王爷也就真的相信……
“竹心,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从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来了这些天,每天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看不见走不了,过着过着就忘记了时日。
我感觉已经来了这里很久,久到有些情愫已经在我和誉王爷之间漫散;可是又好像没有几天,命运的划线生生把我生命划开两半,我仍能清楚记得妈妈的每个表情伟的每个动作家里摆着的每件器皿衣柜里的每件衣服,可是我人却在这里呼天不应抢地不闻了。
“现在是初春呢,雪开始融了。”竹心笑着说,过来帮我拉了拉被子。“外面挺冷的,姑娘别要冷着了才好。”
“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这屋子里燃了多少个火盆,这里总是暖得我手心出汗,一点都感觉不到外面呢。”我淡笑着,把被子又褪掉一点。“竹心,我想出去走走呢。来这里这么久连房间门都没出过,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可是姑娘……”竹心很为难,“王爷吩咐竹心要伺候好姑娘,今天这么冷,要是姑娘到外面冷着了,这……”
“没事,我只是想到门口站一下罢了,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我坚持着要起床。无奈竹心只好给我批上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竹心,不用穿这么多吧,我都感觉到热了。”
“姑娘,融雪的日子最冷了。外面比不了屋里。少爷担心姑娘身子,吩咐屋里多放了好几个炉子的。”
“哦。”我不做声了,任由竹心往我身上套衣服。估计我出去的时候是被穿成熊一样的。不过什么都好,总比呆在屋里当温室的小花朵强。
我被竹心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面走。才打开门,呼,外面的风果然不是盖的,冷得我打了一哆嗦。“姑娘冷吗?竹心帮你加件衣服吧!”
我拉着往里走的竹心,“不用了竹心,我不冷,刚好。”尽管比屋子里冷很多,但是我仍喜欢这种感觉。冷冽的风刮在脸上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真实。
“姑娘,回屋吧,你站这里很久了,你身子单薄,不宜吹这么久的冷风的。”竹心摇着我的手臂说。
“嗯。”任竹心把我扶回去。
我有点失落。08年的春天,我刚拍了一辑春装平面,霞姐还说我胖了;08年春天,我要开学了,妈妈给我煮好多好吃的,还有伟,给我带了鸽子汤……
这个春天呢。我在不认识的地方,我没有家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妈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伤心,不知道伟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就很伤神,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满面。
“姑娘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还是刚刚风吹久了?”竹心看见我哭很紧张,不断用手模我的额头和手。
“竹心,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竹心把我扶上床,盖好被子,还把炉子往我床边挪了一下,轻轻说“姑娘你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就叫竹心。”
那天睡下后我就发烧了。把竹心和翠心吓坏了,大夫来后,她们轮流坐在我床边给我喝药、换毛巾什么的。
迷迷糊糊中还是知道誉王爷来了,听到他沉着声问,“好生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奴婢该死,姑娘说想到外面站一下,奴婢就陪姑娘到门外站了一会儿,没想到就冷病了……奴婢该死……”竹心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无论这个王爷平时多温和,发起脾气来都还是会要人命的,听着竹心一口一个“奴婢该死”我就头痛。疲惫地睡了过去,没再听他们说话。
这次发烧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因为我退烧醒来之后就发现我能看见东西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外面黑漆漆的,偶尔有呼呼的风声。我没有出声惊动任何人。房间里点了个蜡烛,刚开始看到烛光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东西这个问题。直到借着柔柔的光,将这个住了半个多月的房间看了个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重见光明了。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全是雕花的红木家具。房间里有两张床,一高一矮。高的一张是我睡的,矮的一张在我的床的旁边,里面应该是睡着竹心。有一扇窗,窗边有一软榻。软榻不远处有个衣柜,旁边是张梳妆台。我的床边还有个烧得噼噼啪啪的炉子。很简单又很规矩的房间。直接就跟拍古装戏里的一样。
想不到死了还活着,而且还活到了古代,还真是好玩。
能看见东西的感觉真好。就是不知道睡起来后还能不能看见。想到这里,我就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嗯,不能让自己睡着。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床顶看着被子,一夜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竹心就起床了。她的动作很轻,穿衣、整理床铺、出去再回来,都是没有声音的。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平时就是这个时候起床的了。看了看外面的天,似乎将要天亮了。这是我来到古代第一次看到黑夜以外的景色。
我轻轻喊了声竹心。
竹心放下给我洗脸的水,走过来给我挂起床帘,柔声地问:“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呢,要起床了吗?今天想吃什么早点?我让翠心告诉厨子。”
原来眼前这个温润的美人就是竹心,很温柔的眼神,小家碧玉般的感觉。穿着倒是跟清朝的有点相似。
“竹心,你真美。”我微笑着说到。
“什么?”竹心似乎被我这出乎意料的说法吓了一跳。
“我说,你真美。我能看到你。”我还是微笑着。
“姑娘,这是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告诉少爷,还要找大夫来瞧瞧。。翠心、翠心。。”竹心似乎比我还激动,我微笑着看着她小跑了出去。
我想下床照照镜子,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下床后才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还要虚弱,站起来后头晕目眩的。
竹心进来看到我扶着床柱站着,脸色青白,连忙把我扶回床,让我躺好。柔声说道“姑娘别急,大夫马上就来了。”
大夫果然马上就来了,不过还是老动作——把脉、撑眼皮。之后就说“姑娘的身体很是虚弱,要多加调养,但是姑娘的体质不适宜大补,只能日后慢慢调理。眼睛依老夫看来亦无大碍,多加休息就好。”
“那姑娘以后还会看不见吗?”竹心急急地问。
“只要姑娘以后眼睛不受损害应该就不会了。”
“谢谢大夫,谢谢!谢谢!”竹心不断地道谢,好像能重见光明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样。
我没有谢大夫,他的话怎么听都是敷衍人。他压根就解释不清我为啥会突然看见东西,如果不是这一场发烧,如果得靠他医治,我还不知道要当盲女当到什么时候。
我笑着拉着竹心的手跟她说谢谢。谢谢她紧张我比我自己更甚,谢谢她这些天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其实我更想跟她说对不起,因为我,那天让她被誉王爷责备了。
“王爷呢?”翠心端早点进来的时候我问道。
我真的很想亲眼见见这个声音温柔的男子。听说穿越遇见的都是美男子,不知道这一世的我有没有那么好运气。越想心里就越是盼望。
“王爷去早朝还没回来呢。姑娘不用心急,翠心已经把姑娘能看见的事告诉王爷的丫鬟了,王爷一回来自会来看姑娘。”翠心说完坏坏地看着我笑。
“死丫头,想哪去了!”绯红迅速爬到我脸上。竹心和翠心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段时日我和王爷暗生的情愫她们都看在眼里。
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天终于要放晴了。
喝了半碗粥,又喝了大夫的苦药,我歪在床上发呆。躺了这么多天实在是不想躺下了。
让竹心扶我到梳妆台前坐下,从镜子中看着她给我梳头。
静如还是那个静如,只是似乎比以前还瘦,而且没以前高。也对,这应该是回到14岁的静如,只是14岁的静如没有现在这么瘦。
竹心梳完头就静静站在了一边。我坚持要自己化妆。当了盲女这么久就邋遢了这么久。连自己都有点看不过去。
我拿着这些古老的胭脂水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正发着呆就听到有个男声出现了——
“听说静如姑娘眼睛好了。别的地方有没感觉到不舒适?”
我偏过头去,看着王爷,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誉王爷,竟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大概是因为王爷跟我想的样子很像。
轮廓清晰硬朗,鼻子高挺,剑眉,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皮肤比起现代的男生就算很白了,就是长得很刚毅又含情脉脉的样子。反正就是跟声音很搭的美男子。我原来想的王爷大概都三十岁了,应该是会抱着小小的女儿宠爱至极的慈父。只是眼前这个王爷约莫才二十来岁。
“静如的眼睛已无碍,过两天等能下床了。到时静如就不会在府上打扰王爷了。这些天真是劳烦王爷了。”我起身向王爷微微福了福。口气淡淡的,其实心里比谁都烦躁——真离开了王府,我该怎么在这个不知名的古代生存啊……
不要说我丢现代人的假。我不是什么能上天遁地的能人,我也没有能迷倒众生的美貌,就我这无才无德、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人走到外面,真的不知道能靠什么养活自己。
王爷不知道明不明白我的小心思,之间他微笑着说“先把身体调养好要紧。”可就是没有要留我下来或帮助我渡过迷茫未来的意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换上轻松的表情转移话题:“王爷你跟我想象中的很像,就只是。。”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王爷一天不赶我走,我是不会走的!哇哈哈哈!
“哦?真的?只是什么?”王爷似乎来了兴趣,笑着问我。王爷笑的时候会有个大大的酒窝。我好羡慕,明明都这么好看了,还长个酒窝,这不是摆明的美色诱惑么……
见我色迷迷地看着他,王爷坏笑着问“只是什么了?”
“哦,呵呵,只是王爷没我想象中老!”我对着王爷眨了下眼,傻笑了一下。不知道古代的人受不受电,要是现代的人,我就很有信心“问你点挡”了。
“啊?呵呵,原来我在丫头你心中是这么老的啊?”王爷笑得更灿烂了。
“是啊,我以为王爷的女儿都跟静如一样大了。”我装作很无知的歪着头说,说完还露出招牌式笑容。
有这么个现成的大帅哥,当然要先制服他,长期饭票啊,还是镀金的!哈哈哈哈哈!不过要是他真的年纪大点更好,那就能当我干爹了,那就不用感觉像在卖身了……咳咳,都想到哪里去了……
王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我不知道这笑意味着什么。不过,希望他没当我在勾引他,古人啊,还是保守了点……(落:晕,你明明就是在勾引别人!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勾引了?!)
这时候竹心走了进来,礼貌地问:“王爷午膳要在这里和姑娘一起用吗?”
“好。”
这次是我第一次和王爷一起用餐。王爷吃饭的样子很好看,我望着望着他就忘记了自己正在吃饭。
“丫头你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王爷停下筷问。
他望人的眼神总是出奇的温柔。只是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已经深陷在这个温柔的沼泽里,已难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