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姐,你听,前院又在打人了呢。”
被叫做阿暖姐的小姑娘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微微侧耳聆听着,只见她穿着一袭豆绿色的宫服,没有过多的装饰,袖子挽于手肘处,露出两节洁白细腻的藕臂,如云的秀发挽着丫鬟的双环髻,鬓边还留有两缕,略显俏皮,但是配上脸上那一双水汪汪地杏眼和嘴角边淡淡的微笑,越发显得温婉可人,让人一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片安宁。
正如另一位小姑娘所说,前院的确传来了一阵阵敲打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犀利的骂声,阿暖垂下眼皮,看着地上木盆里自己的倒影,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嘴里却还劝着:“阿桃,我们听听就好了,以后做事情再谨慎一点,千万不要被人抓到把柄,不然我们的下场也可能和前院的那些人一样。”
“嗯,我听你的,阿暖姐。”
阿桃也只不过才12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现在却要活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浣衣局里,阿暖不禁为她的人生感到一丝悲哀,但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的这个身子如今也才16岁,但是因为常年洗衣服,一双手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特别是经常在大冬天里就着冷水洗,生过好几次冻疮,手指头都变得有些粗了,让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想到这里,和暖在心中又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的本名叫初晴,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她不明白的是自己只不过因为那天下班路上淋了点雨,回到家之后半夜就发起了烧,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大周朝浣衣局里10岁的和暖。
当时她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没有弄清楚情况,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是一连过了四五天,这个梦还没有结束,她就觉得不对劲。而且奇怪的是,这个叫和暖的在她来之前也感冒发烧了,难道就是因为这点,她才穿到了和暖的身上?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病好了之后,初晴就向身边的人打探了一些情况,发现这副身子的名字叫和暖,大家都叫她阿暖,所处的是皇宫中的浣衣局,和暖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女。至于和暖为什么会在浣衣局里,初晴不好急于求证,不然旁人肯定会起疑。初晴凭借着旁敲侧击来的一点消息,按照和暖的脾性生活,在经过一个月之后,她终于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和暖。
“阿暖姐,想什么呢,我看你搓这块地方已经搓好久了,小心搓烂了被嬷嬷发现,会被罚的。”阿桃用手肘推推阿暖的胳膊,示意她回神,随后又看了几眼和暖洗的衣服,问道:“阿暖姐,这料子不错啊,是哪个宫里的?”
和暖被阿桃这么一推,清醒了过来,将手上的衣服放进另一只木盆用清水漂洗了几遍,随后小心翼翼地拧干,放在一旁之后才回答,“这件滑纱是德妃娘娘的,谢谢你,阿桃,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把这衣裳个搓松了。”
阿桃腼腆地笑笑,也把手里的衣服拿去漂洗,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阿暖姐,你人就是好,对每个人都是这么的温柔,我真的好想一天到晚都和你待在一起啊,哪像那边几个。”说完,还嘟起嘴撇了一眼不远处同样在洗衣服的三个浣衣女。
那三位当中的其中一位似乎感受到了身后不友好的视线,回头给了阿桃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扭过头继续和另外两个咬起了耳朵,时不时地往这边指指点点。
和暖正在晒衣服的手顿了顿,眼角微微一抽,然后默默地拿出一个木夹夹住轻飘飘的衣服,转过头来伸手摸摸阿桃的脑袋,像个大姐姐似得微微一笑,“阿桃,我就是你的姐姐啊,说句实话,整个浣衣局,就你是真心对我的。”
说起这个和暖的性格,初晴初来乍到的时候差点不能胜任。
为什么呢?
因为和暖就是一根软骨头,别人想捏就捏,想揉就揉,一点都不会生气。就拿后面初晴得知的和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来到浣衣局的真相来说吧,是因为和暖的母亲为了大女儿和风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准备一份好嫁妆,就把年纪最小的和暖卖进了宫里,而且还是人人都不愿意来的浣衣局!
其实和暖是知道这个原因的,但是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和别人说母亲是因为家里有难处,所以才会把她卖了,她最后还能为这个家做一点事,也是好的,所以她并不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初晴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就以手扶额,对着窗台默默地祈祷:和暖啊,你就是圣母玛利亚啊,天下苍生的救世主啊,你的心怎么能这么宽呢。
所以,初晴为了能够在浣衣局里生存下去,必须收敛起她原先的小性子,收敛起她爱憎分明的性格,对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这并不表明她会按照和暖的性格活一辈子,毕竟她的骨子里还是初晴,是那个能一招制敌的商业点金胜手初晴。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可以完全抛开和暖的影子生活下去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再过四年就要到来了。因为大周朝律例规定,宫女年满20周岁且尚未有主子讨要的便放出宫去,婚嫁自由,还能得到纹银二十两的遣散费。所以,初晴决定那时候就回归初晴的身份,在这个古代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
但是,现在她还是和暖。
“真的吗?”阿桃两颊红红的,真像水灵灵地蜜桃,招人喜爱,“阿暖姐,我会把你像亲姐姐一样看待的。”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突然,一阵脚步声和咳嗽声打破了后院的宁静,只见从前院方向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是两位狠历的嬷嬷,眼角上吊,尖嘴猴腮,一身戾气。身后跟着几位有些身份地位的大宫女,其中还拖拽着一位浑身是血,看不出相貌的女子,看来刚才被打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去干活!”其中的一位嬷嬷看见院子里的几位浣衣女都看向自己这边,破口大骂,然后指向和暖的方向,命令道:“和暖,你给我把她领你屋里去,给我看着她,别让她死了,我还指望她干活!”
说起这个浣衣局,表面上看起来是为宫内皇亲国戚提供洗衣服务,实际上却也是一个牢房加刑房。里面最高的管事都是由有罪退废的宫人充任,凡官人年老及罢退废者都发此局居住。而且这浣衣局和皇宫内院相隔十万八千里,是唯一一个不在皇宫内的部门。但是这浣衣局有时也会对外招年幼的浣衣女,签的都是卖身契,一个人十五两银子。十五两银子对于穷人家来说是一比很大的收入了,所以和暖的母亲才把和暖卖进了浣衣局换银子。
整个浣衣局里就数和暖的性子最好,那些管事嬷嬷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一般宫里来的一些犯了罪被毒打过的宫女都会交给和暖照顾。就是因为这样,和暖在无形之中树立了很多敌人,谁叫别人就是看不惯她这与世无争的性子呢,说她就是一个很会装的心机婊。
这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是,嬷嬷。”和暖柔声应下了,然后对架着那位奄奄一息的宫女的两位姐姐说道,“麻烦两位姐姐把她抬到我的房间去吧,就在那边。”说完就带头往前走,走之前还给了阿桃一个安心的眼神。
等到一干人等终于走了之后,浣衣女之中泛起了小声的议论,一部分是关于那位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宫女,一部分则是贬低和暖的言辞,这些人是逮着机会就说三道四,比长舌妇还长舌。
阿桃板着一张娃娃脸,赶紧把手中的衣裳给晾完,就端着木盆和棒槌离开了。她要去阿暖姐的房间帮忙,这是她们两人这几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
“哼,你们看,这小跟班又跟去了。”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和暖有什么好的,阿桃这么眼巴巴地跟着,就像一只跟屁虫。”
“哈哈,这形容可真有趣!”
……
西院的一排矮房是专门给浣衣女居住的,基本上两人一间,除非人多才会三四个人挤一间。
“谢谢两位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糕点,你们带回去尝尝吧。”
和暖屋里,受伤的人已经被放在了一张小床上,和暖从柜子里拿出两小包点心塞到两位姐姐的手里,微笑着说道。
两位宫女也不推辞,直接接过便离开了,因为这种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阿桃掀开门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和暖用手揉着太阳穴,好像十分头痛的样子,于是她走过去拿起针线篮里的剪子把伤者的衣服剪开,边剪边说:“阿暖姐,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
和暖点点头,重新站起来,去房间外打了一盆清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的都是嬷嬷给她的创伤药,专门治疗外伤。至于内伤,上头会每天送一碗药过来,能不能挺得过,就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我来给她擦一下,阿桃你去坐会儿,喝口茶。”和暖将帕子浸湿,微微拧干便擦起了伤者身上已经干涸的血渍。期间,这位受伤的宫女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过和暖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能在心里直叹气,尽量保证下手轻些。
“阿桃,把药给我,我再包扎一下就好了。”
和暖擦完伤口就已经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盆里的清水也变成了血水,透着一丝恐怖和死亡的气息。
“好的,阿暖姐。”阿桃拿着药走了过来,帮着和暖一起上药,然后费劲地将绷带缠好,最后她们给床上的人盖上一床被子后两人就坐在床边休息起来。
阿桃看了看床上的人,嘴里嘀咕道:“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说完还同情地对和暖说,“阿暖姐,你这么多年下来应该也很累吧?”
和暖笑笑,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把药瓶装回包袱里,重新放回柜子,“之前是挺累的,也挺怕的,但是后来你来帮我了,我就不感觉到累了。说起来,我还真是要感谢你呢。”
“你看,阿暖姐,你又客气了。”阿桃重新了倒了一杯水小口喝了起来,喝完还咂咂嘴,显得意犹未尽,看着杯子里的茶夸奖道:“阿暖姐,这次的茶又是什么口味的啊,喝起来好清凉啊。”
“这是薄荷茶,我在外面墙角摘了几朵薄荷放了进去,现在天气有点炎热,喝这个茶正好可以解暑。”和暖刚才看了一下,创伤药快要用完了,她等下得去嬷嬷那边一趟。
阿桃一脸崇拜地看着和暖,心里念道:阿暖姐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变得很好吃!
看见阿桃一双晶亮的眼神看着自己,和暖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又有点飘飘然,随后整了整衣服嘱咐阿桃:“阿桃,我去嬷嬷那边一趟,拿点药,你在这边帮我看一下。”
“好的,阿暖姐,你自己小心。”
和暖顶着头顶的阳光来到嬷嬷们住的院子,拍了拍王嬷嬷房间的门框,轻声喊道:“王嬷嬷在吗?”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了王嬷嬷的声音:“阿暖吗?进来吧。”
于是,和暖掀起门帘走了进去,随后便看到桌边正做着针线的王嬷嬷和蔼地看着自己。
虽说浣衣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是还是不缺乏善人存在的,王嬷嬷就是其中一个。在和暖十二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王嬷嬷,当她一眼看到王嬷嬷时,就知道对方并不是和其他嬷嬷一样只知道打骂的人,相反,王嬷嬷身上透着一股慈祥的气息。
王嬷嬷已经快五十岁了,在浣衣局待了有将近二十年,阅人无数,她知道这个叫和暖的小姑娘是个命苦的人,但是肯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可以说,后面的这几年,王嬷嬷是看着和暖长大的,对她的为人很了解,所以会时不时的帮衬她一把。
“王嬷嬷,针线太费眼睛了,您以后就拿给我做吧。”
“我费眼睛,你难道就不费吗?行了,别小看我,我还做得了。”王嬷嬷笑着说道,她看了看和暖越发出落的脸庞,心里在高兴的同时又感到有些伤感,这么好的姑娘却将童年葬送在了这小小的浣衣局里,甚至嫁不得好人家,真是悲哀。
“嗯,我们的王嬷嬷的确是越看越年轻了!”
“就会贫嘴!”王嬷嬷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针线活放在桌上,拿起一块茶点塞进和暖手里,“吃吧,看你瘦的。”
和暖接过茶点咬了一口,这茶点入口即化,清新香甜,比她做的要好吃很多,“王嬷嬷不仅人美,连茶点都做得这么好吃!”
“你这丫头最近嘴是越来越甜了!哈哈!”
“还不是您的茶点吃的!”和暖说完,把茶点一口塞进嘴里,她也只有在王嬷嬷这里可以不顾自己的形象,偶尔露出自己的小性子。
她把王嬷嬷就当成了娘一样。
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递了一杯水给她:“小心点,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吃东西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吧,来找嬷嬷什么事?”
和暖不好意思地笑笑,咽下嘴里的茶点,把自己的来意向王嬷嬷说明:“不是我房里又来了一个受伤的宫女么,您给的创伤药用完了,我再来向您要点。”
王嬷嬷点点头,指了指柜子,“这样啊,在那边,你自己拿吧。”
这件事,王嬷嬷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个宫女是当今圣上的皇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就是因为不小心打破了一盏皇贵妃喜欢的琉璃灯就被送来了浣衣局。
“对了,丫头,你过来,嬷嬷和你商量一件事。”王嬷嬷见和暖已经拿好了创伤药,便招招手让和暖重新坐回自己身边,说起了一件她想了很久的事。
“什么?!王嬷嬷,你想把我送到御膳房?”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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