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聚了又散,地上的花开了又谢。
光华流转,韶光易逝,春去秋来,日月星辰,随着景色的四季变迁,随着往来的熙攘人群,两人约定的三年宝贵时光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走到了尽头。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第四年的开端马上就要迎来了。
此时,在水色水香的古镇随州,并没有出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反而有一种江南独特的冬景。
城里的河道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停运,河面上还是漂浮着几只乌篷船,隐藏在青色的雾里。有几只船上还升起袅袅翠烟,紧接着早餐的香味扑鼻而来,留下了岸边出来觅食的人们。
在河道边,有一幢青砖建造的房子,庄严大气,但是外表却非常朴实,并不彰显自身的内涵。不过一走进去就会发现别有洞天,除了景色错落有致之外,整一个布局结构都精致合理,有一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既视感。
这时,一条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走着一名女子,她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厚锦衣,还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因为天冷,女子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兔毛披肩,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大家闺秀之气。手腕处还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甚至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整个人就显现出一种清灵之气。
只见她走到一间楠木做的房门前,弯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三声。
“小暖,起床了。今天不是说要出去吗?”
过了半饷,屋里才传出来一阵咕哝声音,虽然轻微,但是门外还是可以听见具体内容。
“采薇姐,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吧,我马上就来。”
“好吧,你别到时候又睡回去啊!”
“不会的,采薇姐放心。”
名叫采薇的女子看了看房门,无奈地笑笑就继续往前走,她得去张罗早饭了。
而被叫做小暖的人就是三年前刚刚在随州落地生根的和暖,她当初费劲千辛万苦按照莫冰给的路线来到随州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一套住宅,毕竟先成家再立业,她买个屋子也可以避免露宿街头。虽然手里没有那么多钱,但是莫冰给的银子不少,她粗粗算了一下,买一套宅子之后还剩下一些钱,到时候再看看干些什么事。
于是,她就在随州城里转了起来,她先去繁华的地方看了看,然后沿着城内唯一的一条河一直走,最后她在离城中心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宅子。
这套宅子算是有些年纪了,这一次家主也是因为要举家外迁,所以着急卖房子,正好被和暖给撞见了。
这处宅子看过的人都知道是顶好的,所以一传十十传百,看房的人非常多,但是基本上都被家主的一口价给吓退缩了。而只有和暖,才能一口气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所以着急搬走的家主爽快地和和暖办理了一系列交付手续,甚至有些好的家具都一并送给了和暖,也给和暖省了不少麻烦。
而在办理这一系列手续的时候,和暖不得不在心里夸莫冰这个大男人的细心,他居然把户口的问题也给解决了!不然和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买到房子。
在交易的过程中,和暖还是非常谨慎的,她和宅子的主人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完成了整个过程,并没有大肆声张。所以在外人眼里,这处宅子的主人在几天之后就带着家眷走了,随后住进了一位女子,看着穿着是非常简单,据说是原主的什么远方亲戚。
因为和暖长相甜美,声音柔和,所以在来随州的路上碰到了不少男子蓄意搭讪。到最后,她干脆梳了妇人髻,对外谎称是逃难来到随州去投奔亲戚,丈夫去当兵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回来。而且和暖还故意把自己给丑化,倒是挡住了不少桃花。
所以,在来到随州之后,和暖依旧梳着妇人的发髻,和周围的邻居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瞎编乱造的身世,反而获得了很多大妈大爷的同情,有一些甚至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体谅和暖的辛苦和不易。
和暖推脱了一番之后就欣然接受了,也回赠了她们不少东西,结果就是和邻居的关系相处地非常不错。
“小暖?小暖?快吃吧,天气这么冷,饭菜很容易都凉了。你怎么又发呆了?”
和暖和采薇此时已经坐在前厅吃起了早饭,和暖拿着筷子夹着一只水晶饺子,可是却停在了半空中。
今天的和暖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头上的发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没事,采薇姐,我就是想到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和暖咬了一小口水晶饺子,喝了一口薏仁粥,然后对采薇抿嘴一笑。
“小暖,你呀,就是考虑太多,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个女子把生意做的这么好的!看来,谁娶了你,是谁的福气!”
“嘿嘿,采薇姐,你太抬举我了,你不是也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吗,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得心应手。说到底,遇到你才是我的福气!”
“就你最会说!”采薇点了点和暖的鼻尖,也对她露出了微笑。
和暖吃完饺子,舀了一勺粥,看着勺子里白白胖胖的薏仁,她的思绪又飘忽了起来,她这三年来没有收到过莫冰的一定点消息,她甚至觉得那天逃跑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可是这处宅子清醒地提醒她那不是梦。
难道莫冰要食言了吗?和暖心里有些没底,因为三年的约定期限已经过了。不过,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告诉她要继续等着。
“对了,采薇姐,小杰还睡着呢?”
“嗯,阿姨看着呢。前几天下雪,才刚会走路就要出去玩,玩得太累了,这两天一直呼呼大睡。”
“哈哈,小杰太可爱了,小心些,别冻去了。”说到小杰,和暖的内心都要融化了,那胖嘟嘟地脸蛋,柔柔地小手,抓的她心都痒痒。
闻言,采薇放下筷子,捏住了和暖的手,两眼忽然泛起了泪光,声音也略带些哽咽:“小暖,我真不知道这辈子该怎么报答你,要不是你当年收留我们姐弟两,我们可能就……”
一看采薇这个样子,和暖急了,她回握住采薇的手,拍拍她的背,柔声道:“采薇姐,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吗?你们当时出现在我家门前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不救你们怎么可能说得过去,而且这些年你帮我的还少吗?今后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采薇看了看和暖刻意扳起的脸,不由破涕为笑,调侃起和暖来:“小暖,要说你这是生气的表情,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真的不适合生气,越生气反而越令人喜爱!”
“采薇姐!”和暖佯怒打了一下采薇,然后看了看天色,大呼道:“哎呀,时候不早了,客人们该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嗯!”
说到采薇姐弟的来历,和暖只有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来来往往的人,和暖撑着一把油纸伞,提着裙摆沿着相对干燥的地方走着。初来乍到的这半个月,和暖天天是早出晚归,目的就是为了摸清随州的情况,好决定以后怎么在这里落地生根。
和暖远远看见宅子门口挂着的灯笼发散出来的柔和灯光,心中的疲累减淡了许多,于是她加快了步伐往大门口走去,可是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啼哭传了过来,在雨夜当中显得异常地恐怖。
“哇……哇……”
和暖紧了紧自己握着伞柄的手,循声望去,发现她家门口的石阶上蜷缩着一个人的身影,看这背影,有些瘦弱,手臂还一动一动的,好像托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
和暖壮着胆子走上前,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询问道。
那人好像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
还好,不是和暖想象的那种披头散发,看不清五官的人,倒是一位古典美女,只是脸色有些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门口?”和暖弯下身子又问了一句。
忽然,那名女子双膝下跪,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和暖面前,哭着说:“夫人,你行行好!帮我照顾照顾我弟弟吧!他才几个月大,受不了这样天寒地冻的折磨!求求你!求求你了!”
和暖低头一看,发现她手里抱着的是一个婴儿,不知是饿了还是不舒服,整个人扭动不停,嘴里哇哇地哭着,刚开始声音还比较响亮,没过多久就变成轻声地啜泣。
“这是怎么回事?”
和暖看不过去,立马接过婴儿抱在怀里,用手中的伞帮他挡雨。她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说了一句:“姑娘,你先起来,我们进去说。”然后用手拍了拍门,大声嚷道:“福伯!福妽!你们快点开开门!我回来了!”
见那姑娘一副要昏过去的样子,和暖又焦急地拍了几次,门终于开了。
“哎呀,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么大的雨,没被淋坏吧?呦,这是谁啊,夫人您怎么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福妽,我们先进去,来,你来搭把手,把这个姑娘扶进去。”
和暖赶紧回到房间,拿出干净的布巾用温水给婴儿擦了擦身子,然后用自己的旧衣服把他包了起来,放在床上,随后就来到那姑娘住的房间。
“这位姑娘,有话明天再说,我看你神色很疲惫,先休息吧。”
那位姑娘本来欲言又止,但是一听和暖说了这句话,也不再勉强,于是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之后就沉沉睡去。
来到屋外,和暖吩咐福妽去请大夫给孩子和姑娘看病,大夫来了之后,将两人都检查了一番,开了几副伤寒的药和滋补的药就离开了。
“夫人,这两人您打算怎么办?”福妽跟在和暖身后问道。
和暖这时才拿出汗巾给自己擦了擦头发。闻言,她思考了一番才说道:“先暂时住着吧,反正我们家空房间那么多,我看着那姑娘也不像坏人,明天我会问清楚的。福妽,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赶紧去休息吧。”
“诶,好的,夫人,洗澡水我已经烧好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嗯。”
就这样,第二天,和暖问了那姑娘和孩子的名字,一个叫采薇,一个叫采杰,是亲姐弟,姐姐18岁,弟弟才两个月,和暖心里估摸着这孩子应该是他爹老来得子了。
“采薇姐,你为什么会带着你弟弟出现在我家门口?”
“哎,小暖,不瞒你说,我是被家里的那些亲戚给逼得逃出来的。因为我娘,也就是当家主母,她生了我弟弟之后就过世了,我爹虽然在我弟弟出生的时候表现地很高兴,但是也只是三分钟热度,随着我三姨娘也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我和我弟就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到处受人冷落和排挤。最后我那姨娘居然把害死她儿子的事情嫁祸在了我头上,我爹当时还说要杀了我!我已经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就带着我弟弟逃了出来。躲着躲着,也就逃到了你家门口。小暖,谢谢你昨天收留我们,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我的弟弟,我拜托你能不能照顾他,等到我有能力,赚到银子了,我就把他接走?行不行?我求你了!”
说到后面,采薇已经泣不成声了,福妽和福伯也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和暖皱着眉头,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之后做出了决定。
“采薇姐,你别这么说,既然你们出现在我家门口,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们家空房间很多,你和小杰可以安心地住下来。你不用推脱,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会给你们白住,前提是你能帮我。我最近想做生意,我看你应该出生于一个世家,琴棋书画也肯定有涉猎,读书写字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我想请你做我的助手,可以吗?”
和暖一脸真诚地看着采薇,采薇惊讶地抬头,双眼还含着两颗豆大的泪珠,紧紧地盯着和暖。突然,她一把握住和暖的手,连连点头:“我愿意!我们家名下也有不少产业。交际,看账我都学过,我肯定可以帮你的!谢谢你!谢谢你!小暖,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无以为报!”
“采薇姐,你别激动,别哭了……”和暖看了看福妽,尴尬地笑了笑。
从今天开始,和暖家里又多了两个人,因为有一个孩子在,整座宅子仿佛活了过来,处处充满生气和欢声笑语,和暖也觉着这日子是过的越来越舒服了。
……
从回忆中走出来,和暖和采薇已经坐上了去店铺的马车。
和暖开的是一家茶楼。
但是绝对不是普通的茶楼。
一些名贵的茶叶,例如毛尖,六安瓜片,碧螺春,和暖这里也有,但是她主推的还是一些花茶和果茶,这些也都是延年益寿的良品。
和暖从现代借鉴了不少茶的品种,研发出了玫瑰花、茉莉花、野菊花、山茶花等花茶,还有苹果、桃子、荔枝、橙子等果茶,除此之外还包括薄荷茶、大麦茶、薏仁茶等特别的茶。甚至,和暖还受到了现代奶茶店的启发,做了一些茶饮,她还特地造了一个冰库冰镇,尤其适合在夏天畅饮一番。所以,和暖的茶铺在夏天生意是最好的,冬天主要是喝热茶为主。
为了留住一些顾客,和暖会定期举办一些活动,例如买茶送糕点,买二送一等,顾客是络绎不绝,也吸引了不少的投资商和加盟商。
“小暖,我们到了。”
采薇首先下了车,看见茶铺生意红火,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礼貌地对喝茶的顾客点点头,然后进了后屋。
和暖一路上也边走边看,看看有什么要查漏补缺的,有不少男顾客还为她们两人频频回头。
来到后屋,采薇一边泡茶,一边对和暖说:“小暖,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再开一家了,这边的地盘不大,要是客人越来越多,也不好招待。”
和暖喝了一口枸杞茶,抱着杯子暖手,闻言,点点头,赞同道:“采薇姐,你说的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们选在哪里好呢?”
“诶,上次不是有个开酒楼的王老板想再开一家茶楼吗?要不我们找他商量商量?”
“你说那个白面书生?”和暖微微挑眉。
“呵呵,小暖,就你是这么称呼他的!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他年纪轻轻就开了这么一家大酒楼确实有本事,长相也不错。难不成……小暖,你打算?”
“诶,采薇姐,你可别胡说啊,我可是有‘夫君’的人。”和暖打住采薇的话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她梳得可是妇人髻呢。
“可是你外表看着也不像啊,再说了,你不是也和我说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要是再等下去,你都已经20了,可是老姑娘了。”
“我说过等他就一定会等他。”虽然他曾经说过如果三年之后还没来,她可以重新选择一份爱情,但是她还是不相信莫冰会食言。“不过话说回来,采薇姐,你都22了,还不找相公吗?说到老姑娘,你可是当了有两年了。”
“死丫头!就你会贫嘴!”采薇羞红脸捡了一颗枸杞朝和暖扔去,和暖偏头躲过,朝采薇吐了吐小舌,咧嘴一笑。“虽然我已经22了,但是在婚姻方面,我是不会将就的,我不会走我娘的老路,我一定要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
“嗯,采薇姐,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的!”和暖收起笑容,捏了捏采薇的手,把桌上的茶杯塞到她手里,示意她喝。“要不,明天我去联系一下那个小白脸,一起出来谈谈?”
“行,但是我可能去不了了,小杰说让我明天陪他在家。”
“这样啊,那我约到后天?”
“小暖,这可不行,你还得看看人家王老板有没有空呢。有机会就要抓住,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那个王老板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闻言,和暖仰天大笑,朝采薇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采薇姐,当我会数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呢!”
“行了,就你最厉害!我出去转转啊,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看你脸色并不怎么好。”
“嗯,行。”
说完,采薇掀开帘子,穿过院子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留下和暖一个人在后屋的小隔间里。和暖端着茶杯,拉下嘴角,双眼无神,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莫冰啊,莫冰,你到底在哪里?
给读者的话:
逃出去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