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大师见叶玄玑受了伤,又担心慕非止一时控制不住大开杀戒,到时皇上便会知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苦心经营,回宫之后必然会开罪慕王府,遂也不管佛祖怪不怪罪,使出一掌万物真经,佛堂内的刺客霎时躺倒一片。
慕非止快步走过去将叶玄玑抱起,那支冷箭刺进了她的胸口,白色的衣衫上泛着黑血,已呈中毒之兆。
“玄儿……”
他点了几道穴位给她止血,可最为关键的问题却是她体内的毒。
叶玄玑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朦胧之间,她只能听见有谁在叫她的名字,努力的张开了嘴想回应一下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模糊中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她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孤单和恐惧,怕死亡,更怕以后的生活,还好,她遇见了慕非止。
慕非止,慕非止……
她嚅动着唇瓣,轻声喃喃叫着他的名字,眼角溢出了泪。
凤凰,对不起,我还没有陪你打下你想要的盛世江山……
慕非止听见她叫自己,狸目一缓,用力抱紧了她。
“玄儿,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任何事,你看看我……”
佛堂内的刺客已被杀尽,所有人这才想起来受了箭伤的叶玄玑,皇上站在佛龛前沉目看着地上相拥而跪的两人,心里蓦然划过一丝异样之感。
叶清流带人赶到叶玄玑的禅院,发现她已不在之后便连忙向佛堂赶了过来,跨过一地的尸体,尽头处,躺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小人儿。
一时间,他突然恍惚起来,巨大的恐惧与害怕笼罩着他全部身心,体内的血液仿佛置于寒冰之中,他的身体竟不自觉的轻颤起来。
不要怕,大哥来了。
他努力弯起唇角,所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艰难。
阮芳瑶站在旁边远远看着他,那眉眼之间的温情她再熟悉不过,可是她想过了千百种可能,却从没有想过,他心里竟藏着这样的感情。
红尘事,爱恨情仇有谁能言,可梦里,为何偏偏是你拨乱了我的心弦。
了然大师走过去给叶玄玑诊脉,而后缓缓摇了下头,从袖中拿出一颗续命丹塞进了她嘴里。
慕非止一看见那丹药,心已然沉了下去,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让他每一个字都说的艰涩。
“师父,玄儿……她怎么样?”
了然大师喟叹一声,双手合十叫了一声佛号,沉声道:“三公子所中之毒为安眼草,此物为一种花,盛产于南地,花茎全部部位有剧毒且无药可解,中毒之人在一日之内,必死无疑”。
慕非止浑身一震,目中覆上一抹凉薄之色,怀中的人明明那么轻,却让他觉得怎么都抱不稳。
无药可解,怎么会无药可解,玄儿救了那么多人,他不允许老天爷单单拿走她的命!
叶清流身形一晃,突然踉跄着跪在了了然大师面前。
“大师,我求求你,救救她,你是我朝得道仙师,一定有办法救她,求求你,我安王府上下定当感激不尽……”
了然大师神色突变,连忙弯腰将叶清流扶起来,摇着头说:“世子不必如此,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凡有一成能救活三公子的办法,贫僧都愿意一试,只是如今之境,不是不能救,而是,救不了”。
叶清流面色惨白,恍然后退了几步,他低头看向叶玄玑,突然流着泪大笑了起来。
“玄儿,大哥没用,都怪大哥,为什么我没有再快一点赶过来,为什么,被刺伤的人不是我,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你……”
慕非止紧紧抱着叶玄玑,猛然回头看了皇上一眼,那眸中的怨恨和愤怒让凤无世有一瞬间的心悸,饶是二十年前他亲自下令逼死慕王爷和荣华公主,慕非止也从不曾这般看过自己。
他很快镇定下来,微微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对侍候在旁的人说:“高公公,传我命令,三公子救主有恩,赏黄金万两、玉如意一对,另外立即去城里张贴告示寻访民间神医,只要能救好三公子,朕便许以官位让他进入太医院”。
高公公震惊的看了皇上一眼,忙颔首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佛堂内尸体遍地,叶玄玑如今又受了伤,皇上也无心再待下去,遂命侍卫护送众大臣子女回去。
慕非止面无表情的抱着叶玄玑起身,刚走出两步,她却突然睁大瞳孔抽搐起来,脑袋一歪,吐了慕非止一身的毒血。
“公子,你那么厉害,千万不要有事,求求你,一定要撑下去……”
凌裳见她吐血,捂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一旁痛哭起来。
慕非止慌不择乱的抬头看了了然大师一眼,“师父……”
了然大师微微摇头,走上前给叶玄玑又号了一次脉,疑惑道:“中毒者在发作期间先后会出现呕吐、虚脱、昏迷、惊厥之症,她刚中的箭,不该发作这么快,怎么会这样?”
凌裳垂着眸子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说:“是茶,公子在武小姐的房里喝了一杯茶,喝完之后她就觉得全身无力,一定是茶水的问题!”
慕非止和了然大师对视一眼,双双加快脚步向武朝英的房间走去,叶清流冷着双目紧随其后。
东风乍起,桃花林的花被吹落下起了桃花雨,有一些花瓣随着风向飘进院子里,星星点点落在叶玄玑的肩头和秀发上,于沧悴之中加了几笔艳丽。
凌裳跑快几步推开房门,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慕非止小心翼翼的将叶玄玑放在床上,拂袖擦去了她嘴角的血渍。
“是玄参”。
了然大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闻了闻,然后缓缓放下。
玄参毒性极小,却会让中毒者在瞬间失去力气,而叶玄玑体内如今又有安眼草的毒,两毒相冲,发作的自然快了些,这么算来,她甚至连一天都活不过。
慕非止坐在床边沉目看她,玉面撩人,眉眼清秀,她就这么安安静静闭着眸子躺在那里,怎么叫她都醒不过来。
他缓缓执起她的手放在掌中,唇边温润有声。
“玄儿,你不是还想去看花灯吗,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看好不好?尘世这么寂寥,我被老天爷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见你,你怎么可以有事,你发过誓会一直陪着我的,如今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活着,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床上之人呼吸沉静,不言不语无回应,只是眼角有晶莹之水滑落,带着满心的骄傲和藏不住的不舍。
千仇闪身从外面飞进来,看见屋内的情形微微叹了一声,跪在慕非止面前说:“主子,刺客已经清理好了,还有,属下没有找到落雁小姐的下落”。
慕非止的头埋在叶玄玑手心不曾抬起,甚至听见千仇的话时连半丝反应都没有。
他顿了顿,额上突然传来一股异常的灼热感,他蓦地抬起头看了叶玄玑一眼,一指覆在她手腕处诊了一会儿,对了然大师说:“师父,玄儿的体内有一股真气在流动”。
了然大师闻言,急步走上前拉过叶玄玑的手,半晌,弯着沉目笑了。
“怪了,这股真气似形成了一层屏障护着她的心脉,挡住了体内不断流动的毒液,若运功给她灌输真气将毒逼出去,或许能救活她”。
慕非止阖目一笑,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只要还有救便好,只要,她还能活着。
院中桃香已尽,花台下细雨淅沥,晓风还未起,月夜却早已轻袭。
了然大师和慕非止在屋内给叶玄玑疗伤驱毒,凌裳和千仇则在屋外守了一夜,雨歇之后,月亮从阴云后跑出来,照亮了这个凄寂的大地。
而叶清流自叶玄玑进去之后便一直负手在檐下站着,儒目温凉,心事他人不自知。
晓月残退,天际刚刚破白,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叶清流恍然一怔,连忙迎了上去。
“大师,玄儿怎么样了?”
了然大师合掌一笑,温声道:“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平安无事了”。
站在后面的凌裳闻言,一时没站稳踉跄了几下,千仇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刚要收回手,胳膊却又被她用力抓紧。
“没事了,你听见了吗?我们公子她没事了!”
千仇微微一笑,疏开英眉点了点头。
房间内,慕非止满身疲惫的抱着叶玄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寺中鸟声不绝,长了守候,消碎年华。
林中天青,有春风吹醒了桃花,他一不小心入了谁的眼,而她穿梭岁月,又被绘进了谁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