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所有人都沉沉睡去,行云流过,鸦雀无声。
叶玄玑换好一套夜行衣从屏风内走出来,阿二站在一旁看了她一眼,面上担忧道:“公子,我觉得这个办法还是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危险我也要去,今天我虽与孙将军说了今后的打算,可每一场都是硬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去送死“。
叶玄玑目色温凉的看了他一眼,闪身走出屋外,牵过一匹骏马翻身上去,长鞭一挥,马儿嘶吼着跑出去,践起黄沙无数。
阿二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神色一定,也骑上一匹马跟了过去。
五十里之外的空地上安置了大片帐篷,其中以一顶黄色的军帐最为耀眼,叶玄玑偷偷打晕了一名巡视的士兵,换好衣服后大摇大摆的在敌军的领地上走着。
一队巡察的士兵刚走过去,她目色一闪,然后朝那顶黄色帐篷走去。
“站住!”
刚走了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冷硬的声音,叶玄玑浑身一怔,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行事小心不可能会露出马脚,何以还没有开始行动便被发现了?
“你转过身来。”
那道声音又起,叶玄玑躲无可躲,手里已准备好流烟弹,却在看见那人的面容时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医心!”
她霎时惊呼一声,医心看清她的脸也是一震,猛的将她拉到墙角处质问道:“你疯了!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见龙非白。”
叶玄玑言简意赅,医心却静静地缩回手,扭过脸冷冰冰的说:“你找错地方了,他不在这里。”
“你不用骗我,今日战败,以他的性子,怎会不留在军中。”
叶玄玑抿紧了薄唇紧紧盯着他。
医心突然睁大眼睛,嗤声冷笑道:“小白说的没错,你果然对任何人都了如指掌,只是这个时候来找他做什么,打了胜仗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来他面前炫耀一番吗。”
叶玄玑无视他冷语相向,软了水眸低声问:“既然他已经料到我会来找他,那就求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两军相争各有损伤,我相信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三公子,你以为他拿着一百五十万人的性命来打这一仗就是陪你玩玩儿吗,皇室之人向来心冷如冰,你既了解他,便该知道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对现在的局势有任何改变。”
医心句句带刺,却让叶玄玑的心阵阵发颤,她会来的目的,不为其他,只是想和龙非白商议出一个双赢之策,那么多的百姓因为战争受苦,她真的不想打仗,如果能将他劝和,自然是功德一件,如若不能,那今后刀剑相向也并无不可,只是她想不到还没有见到龙非白的面,自己就被医心推拒的这么坚决。
见她有些难堪的不说话了,医心也觉自己的话言重了些,暗叹一口气转过身,幽然说道:“罢了,他本来便是在等你来的,如果看见你,他应该会很高兴,你随我过来吧。”
黄帘帐被外面的守卫高高拉开,里面顿时飘出一股浓烈的酒香,医心不悦的皱了皱眉,挥了挥鼻前的酒气负手走进去。
龙非白端着酒杯抬头,月光之下,一绝艳女子站在他的营帐口,俪面清秀,眉眼温淡。
他举杯一笑,看着叶玄玑说:“我想过千百种再见到时你的场景,可无论哪一种,都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叶玄玑挑了挑眉走过来,屈膝在他对面坐下,毫不拘谨的拿过一只杯子斟满酒,勾唇笑道:“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的”。
龙非白怔了一下,桃目一凛,俊颜覆上几丝温凉之色,直直盯着她咬唇。
“叶玄玑,你总是有本事惹我生气”。
“如果五皇子一心向善,这些话我自然不会说,可如今你我是敌非友,我断然不能以礼相待”。
“既是如此,那你还来做什么”。
龙非白冷冷一笑,语气不善的仰头又饮下一杯酒。
医心眉峰一挑,轻叱一声夺过他的酒杯,“你今天若是喝死了,只怕更顺了她的意”。
“呵呵,会吗?”
龙非白轻笑,眼睛却直盯着叶玄玑。
她怔了怔,而后郑重点头,“会”。
龙非白摔了酒壶霎时咬牙,“叶玄玑,想不到,你的心也有这么硬的时候”。
帐外微雨点滴,帐内气温骤降,叶玄玑轻叹一声,目色缓和了几分,看着龙非白说:“五皇子,你是举世难得之才,若肯退回南夷自此与大昌两厢无事,玄玑自会拿你当朋友看待”。
龙非白嗤笑一声,挑眉道:“如果我说不可能呢?”
叶玄玑面上一寒,缓缓垂下眸子坚定道:“那我们就站场上见了”。
“呵,你以为我会给你那个机会吗?”
叶玄玑一愣,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龙非白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帐外扬声道:“把人带上来”。
叶玄玑心里顿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过了一会儿,两名侍卫押着一个人走进帐内,她定睛一看,霎时震惊的说不出话。
“公子,对不起……”
阿二看着她惭愧的低下了头,他原本只想跟过来保护她的安危,不想还没有靠近营帐便被龙非白的人发现了。
龙非白转过身看着她说:“现在他的命握在你手里,我打这一仗的目的,为了天下更是为了你,你若答应跟我回南夷,我便放了他,并且下令撤军”。
他柔声说着,眸中的神色她实在不愿称之为“温柔”。
什么是进退两难,现在她终于明白,以她一人换取一国安宁,值吗?自然是值得的,她知道哪怕战败,凤凰也绝不会怪她什么,只是她无法面对那些对她寄予了厚望的将士,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慕非止,更不喜欢,被人逼迫。
“我求你,放了阿二,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还给你。”
她出人意料的跪在地上,破碎的酒壶划破了她的膝盖,血慢慢溢出来,浸红了脚下的土地。
“公子不要!阿二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如今他要杀要剐随他的便,阿二不在乎,公子快起来啊!”
阿二站在一旁急怒出声,龙非白也是一惊,他想不到她竟会为了一个属下的命给自己跪下,然而这样的她又让他心痛,哪怕伤害自己,她竟然都不愿意跟自己去南夷。
疆边的月亮看起来很大很圆,好像近在眼前一样,月光洋洋洒洒的披在她身上,地上的土不断被染红。
许久,龙非白苦笑一声,敛目看着她说:“罢了,你带他回去吧,只是你记住,我龙非白想要的东西,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得到,今日你走,他日战场再见,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多谢”。
叶玄玑淡淡浅笑,撑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膝上鲜血淋淋,才刚站稳又突然踉跄了一下,阿二连忙过去扶起她,一主一仆缓缓走出了帐外。
医心挑了挑眉,看向龙非白说:“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
龙非白不答反问,桃目愈发深沉,唇边隐隐浮起一丝冷笑。
终归有一日,他还是会带着她回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