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仙阁内,柔娘接过信鸽送来的信打开一看,望着屋内坐着的人沉声说:“公子出事了”。
叶玄玑被关在地牢整整两天,皇上下令不准任何人私见,倒真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慕非止竭力找着助她脱罪的证据,可一切都像被人设计好的一样,该消失的东西,该消失的人,全部都不见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两个侍女说纸是月白色的带着清香,那跟公子手里的一模一样,我怕会跟公子带来什么麻烦,本也想烧了了事,可公子喜欢的紧,我又怕自己善作主张惹公子生气,慕世子,我……”
水灵玉含泪望着慕非止,她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失会给公子带来此等灾祸,若公子此次不能全身而退,她还有什么颜面回安王府。
柔娘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冷哼道:“公子都在牢里两天了,我们的人一个都进不去,她怎么样了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水灵玉心里愈发害怕,捂起嘴低声啜泣着,阿二看的不忍,伸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放心。”
“皇上的意思,慕世子能猜出几分?”
肃羽坐在檀椅上,右手虚握,指肚饶有节奏的敲在桌子上,太子与柳丞相之女遭人算计发生苟且之事,证据却全都指向公子,这一早便是被人计划好的,而皇上对牢中人下令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见公子,这已经破了以往的规矩,公子并非重犯何须严管,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回宫之后,凤归宇也被下令禁足。”
慕非止轻摇着头,狸目深沉,皇上深谙谋略,他是想用玄儿的命给柳慕贤一个交代,还是,另有打算?
夜已深,安王府的书房内,叶清流坐在椅子上,右手紧紧抓着椅角,敛着眸子望向叶褚城沉声问:“爹,皇上至今不肯召见我们,到底是何打算?”
叶褚城冷冷的看着案牍没有说话,手从腰间缓缓摘下一个佩饰,看了看,又把它重新戴好,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会不明白,终究不过是荣华公主生前交给他的那批死士罢了,可是,除了慕非止,他不能把这个东西交给任何人,玄儿此次被算计,她惹怒的人,究竟是谁?
“十年前我驻守边疆时与北漠的杜大人见过几次面,与他还算交好,此次皇上大寿,除去自在山一行还有两项比试,为父若找他帮忙,也许能劝皇上让玄儿戴罪立功。”
“若他不答应呢?南夷对大昌虎视眈眈,北漠更是狼子野心,如果他让爹许下什么承诺,那……”
“不管是什么也要答应,先保玄儿的命要紧。”
叶褚城冷声打断叶清流的话,微微握紧了双拳,心痛的看着他说:“清尘已经离府这么久,爹再承受不起玄儿的失去。”
叶清流只觉全身一软,心里有一处地方轰然崩溃了般,他缓缓站起身木讷的打开门走出去。
他又怎能承受的起这份沉痛的失去。
“世子”。
水灵玉端着一碗参汤站在通往书房的小径上,这两日为了公子的事他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应该说,所有人都不曾安过心。
叶清流一见她,心上无缘由的便生出一股怒气,他阴沉着脸走过去,刚站定,水灵玉举着参汤淡笑道:“这个汤是安神的,世子喝一点儿吧。”
“安神?怎么,你该是忘了在里面下毒吧。”
叶清流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水灵玉浑身一震,不解的呢喃道:“世子在说什么,我,我不懂”。
“呵,好一个不懂,你在安王府这么多年,玄儿护你不把你拿下人看待,可你到头来是怎么对她的,为什么你会把纸埋在她房前,又那么凑巧偏偏让阮芳华发现,这就是你的无心之失吗!”
叶清流突然大吼,水灵玉吓的猛然一颤,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热汤撒到她腿上烫的她皱眉呼疼。
叶清流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手掐上她的脖子,渐渐用力。
“这就疼了?知道地牢是什么样子吗,那是你在里面待不上一刻这辈子就算死都不想再进去的地方,可是玄儿,她已经在那里整整两天!”
“世子,咳,我……”
水灵玉难受的喘不过气,他眸中的冷漠更让她看的惊惧,一向温润儒雅的世子何曾有过这种神情,她害怕的拍着他的手,气息越来越弱。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掐死时,叶清流却突然松了手,水灵玉脚下一软跌在地上,他冷眼看了一瞬,负手转过身走远。
水灵玉心有余悸的颤着身体,世子方才的样子,好可怕。
他,是在怪她吗?明明,她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所有人都把错全怪到自己身上……
天上响过一声闷雷,山雨欲来前总会有如此清晰的先兆,她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压的她生疼,淅沥的雨点无情落下,渐渐打湿她的衣服,像刀一样刺在她脸上。
水灵玉豁然站起跑了出去,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只是一直向前跑着,街上的行人急匆匆的赶路回家,她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浮出她一张忧痛的泪脸,脖子上的掐痕分外清晰,她的手略过那道道指印,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原来,世子的心里早就住进一个人,她明明早该看透,这么多年,他把自己全部的温柔宠溺,都给了那个叫“叶玄玑”的人。
头顶上的雨突然没了,她默然抬起头,阿二伸长胳膊撑着一把伞给她挡雨,自己全身上下却被淋透。
“回去吧,雨越来越大了”。
“你说,公子那里,有没有挡雨的地方?”
水灵玉看着他愣愣的问道,世子说,地牢是她这辈子到死都不想再进去的地方。
阿二没见过牢房长什么样,可关押犯人的地方,总归是极其隐蔽的吧?
他呆呆想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傻笑道:“一定有的。”
水灵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也不禁失笑,她扶着摔痛的胳膊站起来,把伞往阿二那儿推近了些,温笑道:“走吧,回王府。”
冷雨无情,叶玄玑站在用草铺成的床上气的把阮芳华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死无超生之地,朝廷的地牢,连个雨都挡不住,大雨顺着墙上的破洞渗进来,很快将她脚下的地给浸湿了,哼,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她跳下床踹了一脚牢门,冲外面的人吼道:“来人啊,给本公子换牢房!”
“吵什么吵,到了这儿,我们让你住哪儿就得住哪儿,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两个牢头走进来,拿刀柄敲了两下牢门,恶狠狠的瞪着叶玄玑。
她莞尔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眨着眼睛冲其中一个牢头无害的笑道:“这位大哥,我虽不是什么天王老子,但我叶玄玑想去的地方,还真没人管得了,你信不信,我用这根草就能把锁打开?”
“呵呵,真是笑话,这锁乃重铜打造,没有我手上的钥匙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叶公子,我知道你聪明,但小的还是劝你省省劲儿,你……”
牢头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叶玄玑右手一扬,指间的稻草彷如一把剑一般直射出去刺中了他身旁人的胸口,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倒地不起了。
“杀,杀人了!”
“叫什么,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我再说一遍,给本公子打开门换牢房,不然,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他还惨。”
叶玄玑温声威胁,又捡起一根稻草漫不经心的绕在指间。
那牢头吓的一怔,拿着钥匙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盯着她手上的稻草。
“呵呵,叶公子又让朕刮目相看了”。
牢中蓦地传来一声沉笑,叶玄玑闭目抿唇,终于来了,似乎比她预想中的早了点儿。
“皇上万岁!”
牢头望着走进来的那身明黄,吓的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凤无世面上有些不悦,看了眼地上的人,冷声道:“你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牢头如遇大赦,哆嗦着身子刚站起来就跑了出去。
叶玄玑好笑的看着那仓惶逃跑的背影,闪着眸子问:“皇上不觉得孤单吗?”
凤无世怔了一下,轻哼道:“朕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怎会孤单。”
“可是亲近皇上的人都想从皇上那儿得到些什么,不亲近的人呢,都怕皇上,终究,皇上只是一个人罢了。”
“你在可怜朕。”
凤无世沉目看她,手负在背后却微微颤抖。
“身在皇城醉花柳,不过是五侯七贵同杯酒,皇上清楚,微臣不是可怜,只是猜中了一些皇上的心事而已。”
“哼,那你又怎知道,你说的,就一定是朕心里所想的。”
叶玄玑扔了手上的稻草,轻笑道:“臣不知道,臣只知道的是,皇上你一定会来。”
“哈哈,好一个叶玄玑,好!”
凤无世拍掌大笑,指着她问:“那你可知,朕为何要把你关在这里?”
叶玄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婉笑道:“皇上是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呵,好大的口气。”
“臣只是知无不言罢了,皇上若不是这么想也不会来见臣了,那件事虽不是臣所做,可皇上心里却清楚,臣知道是谁所为。”
凤无世听罢,眯眼看着叶玄玑,“叶公子,人有时候太过聪明,并非幸事。”
“若能保命,如此又有何不可呢,皇上不也想知道是谁算计了太子吗?柳慕贤固然势大,却不会安抚人心,终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凤无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幕后之人,居然是柳慕贤身边的人。
“阮侍郎被压制太久,皇上若能启以重用,相信不久之后,这皇位便会坐的愈发安稳。”
叶玄玑见皇上已悟懂自己话中的意思,继续旁敲侧击,这也是她在牢中想了两日才想透的事,阮休伯跟随柳慕贤这么多年,那天在甲字房,她隐隐闻出一丝鱼欢散的味道,下午陪柳含语放风筝的人是阮芳华,发生了什么事她最清楚不过,两人交好这么久,柳含语心里想什么阮芳华一定是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才有了那一厢情愿的“瑕王相邀”,而要把凤归宇骗过去自然就更简单了。
叶玄玑心里清楚,阮芳华固然恨自己,可要对付自己的办法有千百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拉凤归宇和柳含语下水,唯一的解释就是柳慕贤与阮休伯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而阮芳华又恰巧将“证据”指向自己,既重伤了柳慕贤,又将罪名怪到她叶玄玑头上,而她却轻而易举的摆脱了嫌疑,一石三鸟,果然好手段。
可惜,阮芳华惹错了人,她偏偏就是要让皇上提拔阮休伯,柳慕贤不会容许身边人坐大,到时他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让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也省得她亲自动手。
“这不失为良策,朕自会斟酌而定。”
凤无世满意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叶玄玑见此,抓住牢门望着他的背影急声问道:“皇上,臣也算为您排忧解难了,皇上已经将臣关了两天,何时放臣出去啊?”
“明日三国比试,朕自会让你光明正大的出来。”
凤无世背对着她轻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点儿苦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