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他们送我回了老宅,就赶忙去村外的十里坡坐大巴车回学校,就怕鬼王他们一回神,又再找到我。我心里清楚厉雍锦这个男人有多强大而可怕,他的头脑,他的力量,这一切都让打算逃跑的我忌惮害怕。
十里坡只有一辆大巴车开到学校,分夜班车和白天的两种,上次急着赶回学校,我没仔细看,现在只觉得,绿白相间的大巴车很破烂,好多扇车窗关不上,有些还干脆没有玻璃,车身凹进去的也有好几处,像是遭遇过车祸一样。
一上车我又碰上那位话唠属性的中年司机,没想到,今天又是他开车。
他虽然胡子拉碴的,却把头发收拾得清爽齐整,剪了个平头,穿着一件耐脏的深色外套,手里又拿着一根烟,一边捏着方向盘,一边还在吞云吐雾。
他一看到我又和我打招呼:“哟,妹儿,又回城里去啊。”我有些没精神地搭话:“嗯,师傅你今天又上班了?”
司机倒是很热情地跟我拉家常,只是我这精力不济,大部分左耳进右耳出:“是啊,年纪大了,开夜车身体吃不消。最近还听说有辆车翻到河沟里去了,我打算开了这趟车就换到白班。”
我点着脑袋,听得迷迷糊糊:“嗯。”我发现司机的胳膊上掉了块烟灰,他也不擦擦。
我坐在惯常坐的第一排,看着车灯笼罩下的窗外景色,从还有点人气的村子到了麦田野地里。
只感觉车子越开越荒凉,可是我又不认识路,也不敢下车。
不知道过了多少站,车子停在了榆山边上,那已经是溪口村的地界,我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曾经被爸妈带到这边走过亲戚。
司机下车看了会儿陷在泥坑里的轮胎,大呼倒霉。央求了车上几个乘客和他一起把车子从泥坑里推出来,又继续上路。
车子往前开了一会儿,在一个山坡边有一个一米三左右的男人带着一条狗上车了,那男人长着一对金鱼似的鼓眼睛,看着就很怪异,脑门比和尚的光头还干净,一毛不长。
他上车就和司机吵了起来,原本是两块的车费,因为没有零钱,他只肯投一块钱进去。
有人不愤了,说他小气抠门儿,不守规矩,一块钱也和司机犟。他只是把一只手放兜里,一只手松了松狗绳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样。
还有人看不惯他的嚣张,就忍不住嘴贱几句,嘲笑他是个怪胎矮子,长一副丑模样还出来吓人,那人还没说完,狗绳子一松,那恶狗就朝着那位乘客扑了过去,乘客立刻起身躲闪,那矮子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管他那条狗差点咬死人。
后来在众乘客的劝说下,矮子才拴住那条狗。
这一出闹剧结束,他竟然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不知道是眼花还是病情加重,竟然看到那条狗有两张脸,其中一张还是人脸。
我听祖爷爷说过,有一种畜生叫人面尸狗,生前做了太多缺德事,比如偷鸡摸狗,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狼心狗肺,人面狗心,猪狗不如,蝇营狗苟,声色犬马,斗鸡走狗,狼心狗行种种,死后被人挖出尸体,将之放到九十九只恶狗练出的尸油里泡上三天三夜,再用大火烧它七天七夜成灰后,倒进狗形棺材里,用特殊秘法炼制出人面尸狗。
这狗具体能干啥,我却不记得了,但用这么麻烦的方式炼制,该是有大用处的。只不过,因为当时祖爷爷说起的时候,我只当听故事,一碰到骇人的,就不愿意听下去了。
现在看着那条狗,我就觉得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我忍不住去看它的第二张脸,却被矮子撞了个正着。我一惊就移开视线,闭眼假寐,一边祈祷,早点到学校。
矮子的视线一直放我身上,让我闭着眼也不得安生。他完全无视我的装睡,破锣样的嗓子仿佛自说自话地开口:“姑娘,我看你风尘仆仆,手腕上还带着五彩线编的鸾凤花样绳子,就只有榆山东的乔家村女孩爱戴这个,你是乔家村的?听说那里有个气派的祠堂,供奉着仙儿。”
我不回话,继续装睡。打定主意,不理会他。
矮子一点没有恼羞成怒的尴尬,自顾自继续道:“我是柳家村的,和你们村长还是亲戚呢,最近都没走动了,乔宏梁管我妈叫大姨。”
村长是叫乔宏梁,他大姨像是姓柳吧?我对村长家的关系又不感兴趣,他有哪些亲戚,我哪知道啊。
他见我还是不吭声就使出了一个损招,松了狗绳,让那狗凑近我。
我感觉到那狗的靠近,闻到狗身上那股鱼肉腐烂了似的腥臭味,就是浑身一激灵,立马不敢装睡了。只得故作清醒地揉了揉眼,想着办法,怎么打发这个难缠的矮子。
他见我清醒了,也不介意我是真睡假睡,又起了刨根问底的兴致:“姑娘,看你的年纪和打扮,还是学生?多大了啊?我侄女说不定和你差不多,她在城里的华兴师范读书。”
我哦哦应了一声,就故意作势掏出手机给爸妈打电话,可是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的,一直打不通,我也就放弃了。
矮子一直不放弃打听我的事,让我有些烦不胜烦。
至于我的想法只是,一是,我和他不熟,二是,他的做派让人喜欢不起来。三是,我急着逃跑,哪里有闲工夫和人闲话。所以,我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在这之后,打定主意的我,就敷衍了事地听他说话,我想起身换个位置,那只狗黑洞洞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我,再看它那满身的赖子脓疮,我又觉得恶心又吓得要死。
不止这些,那只狗肚子也很大,鼓鼓胀胀的球一样,看着像是要生宝宝一样,矮子从自备的袋子里喂它生的肉骨头,红白一片,我看着不像猪肉。
这时候,开车的司机突然道:“哎哟我去,刹车失灵了!”
车里的乘客一时间紧张激动起来,谁也不想死在夜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