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绝出现的时候,十三还在跟绿绮抢烧鸡,拳脚加身飞檐走壁,不过是为一只鸡。这样的十三是西绝从未见过的,以前不是没见过她笑,但从未发自心底。
“西绝,你也来啦…”眨眼间少女已到身旁,恢复了往日的笑脸,仿佛刚刚只是错觉,西绝不自主的抖了抖身上的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是来干什么的?”西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性,不似北辰那般拘谨。
“无非是两件事,要么是鱼儿上钩了,要么是脱钩了…”
“你希望是哪种?”
“我希望…”十三看看飞奔过来的女人,缓缓的说道,“你先拦着那疯个女人,我们稍后再讨论…”说完一溜烟,跑了。西绝扶额长叹,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转身对前来的人露出无辜的眼神,手指向十三逃走的方向。来人微微一笑,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了,留下一段长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她的人,想骗我,还早呢…”这下轮到西绝懵了,继而无奈的摇摇头,已然明白十三刚刚何以不惧自己的出卖了。
西绝走到十三房间的时候,看到某人已换好长衫,恢复了往日风流不羁的模样。
十三不理会西绝的疑惑,径直出门,说道:“本公子盛情邀请你去喝酒,你不会不赏脸吧?”
“舍命陪君子”西绝倒也洒脱。
蓬莱居一直是个独特的存在,它立于江湖却不属于江湖,广纳天下酒友。不论你是贫民百姓亦或达官显贵,均一视同仁,想进去,先过门童这关,十种酒中至少说出三种酒的名字。
“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竹叶青。”小门童听完这番话语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淡淡的看向另外一个人,“那么请这位同来的公子继续吧。”意为这只是开始,后面就没那么容易了。十三听着小家伙的潜台词很是挫败,自己怎么就不招人待见了。愤愤的看向身边的西绝,折扇轻摇,翩翩而立,云淡风轻的说着:“酿美醇凝露,香幽远益精,此乃莲花白。”
十三不服,继续道:“只树夕阳亭,共倾三味酒。”三味酒
“般若酒冷冷,饮多人易醒。”般若酒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桑落酒
“岁盏后推蓝尾酒,春盘先劝胶牙饧。”蓝尾酒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长安酒
“他乡共享金菊酒,万里同悲鸿雁天。”金菊酒
“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罗浮春
“沃以一石杜康酒,醉心还与愁碰面。”杜康酒
就这样,你来我往。最后,杯盏尽空,周围聚集的人却原来越多。原本只是一个进门测试,现在变成俩人的斗酒诗会。门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眼前的俩人,正打算将人领进去,就看见一女子走了出来,莲步轻移,纤腰楚楚。荷衣欲动,环佩叮咛。虽然看不清白纱下的脸,但是小门童还是惊诧的叫出了“老板娘”几个字,声音不大,足够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这下轮到众人诧异了,传言这老板娘很是奇怪,除了酿酒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因而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久而久之,众多谣传就自然而然就有了,说是其身患顽疾不便见人,或是面容不堪不敢见人等等。而今只是一个身影就足够破掉所有的谣言了。在万众瞩目中,美人缓缓走到十三和北辰身边,“二位公子真是海量,喝过我这门前的忘忧酒,就该忘了琐碎的尘事。”看似娇弱的女子,说出的话竟不带半分矫情。美人看众人不解,继续道:“我这十种佳酿混合而成的酒名曰‘忘忧’,而今二位已忘却前尘,可否赏脸品尝九娘新酿制的浊酒…”
“荣幸之至!”二人异口同声道。
不待众人做出反应,美人已领着二人进去了。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蓬莱居像是一幅画卷慢慢展开来,十三看着眼前的情形,顿生欣羡。流觞曲水,亦或微醺半眠,似乎生生死死都不再那么重要了。美景在眼,美酒当前,轰轰烈烈醉一场,又何妨?
跟着九娘左右穿行片刻后,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醉生梦死,却是如此啊,想不到老板娘倒是通透之人呢。”十三看着眼前的匾额,不禁感慨道。九娘推门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疼惜。
推开门的瞬间,花香四溢,还是十三最喜爱的木樨。摘下一小撮放在手心,伸到鼻前深嗅。好舒服,好像小时候母亲身上的味道,十三又有些恍神了。
“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肆虐花草,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娘吗?”西绝也有被这里的气氛感染到,但是不知怎么的,看见十三的那种表情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十三狠狠的瞪了眼西绝,转身走了,没再搭理他。倒是身后的九娘突然说话了,“女孩子总归是要感情细腻一些的,一花一草总关情。她,已经很好了。”西绝知道像她这样玲珑的人定是早就看出十三的女儿身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这让西绝对她的好奇又添了几分。
酒酣正好眠,十三躺在木樨树上感受着桂花酿的甘甜和醇香,树下的西绝靠在石桌旁,也是微醺的状态,而九娘此时更像一个厨娘,替俩人盛好酒后就去厨房弄下酒菜了。十三不明白前一刻端庄儒雅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转了性子,但是她并没有细想,因为她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恶意。所以就这样,也挺好。
从蓬莱居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试酒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小门童依然是一张生人勿进的脸,送进去一个又迎来一个,这样井然的秩序来自于他腰间那把水寒剑。虽然不知道九娘是怎么做到让兮一那个老头的爱徒来当门童的,但是十三打心底喜欢这个女人了。
回去的路上西绝和十三没走来时的路,两人飞快的穿过街道和人群,在深巷里九曲十八弯的蹿行,最后终于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十三看着西绝身上的女装,心里暗暗佩服自己刚才的英明决定。而西绝则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刚刚为了躲过尾巴,躲进染坊看见十三望着晾嗮杆上的衣服眼睛贼亮的时候,西绝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表面是美其名曰“必要的伪装是战胜敌人的关键”,其实就是在报复白天自己说她娘的那句话,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