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刺客在和我们玩儿什么把戏呢?”林奇似笑非笑地问,他也知道这位年青的国公爷在想什么,但他脑子里总是不自禁地浮现出最初看到这两人时的情景,只能做到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什么把戏?要命的把戏!”李延年面色阴沉地说,他想起女刺客的话:我要让你遭到应得的报应,满门抄斩,鸡犬不留,他强壮的身子蓦然打了个冷战。
“要命的把戏?她能要您的命却没动手,只盗走了您的枕箱,听起来倒像是传说中红线盗金盒的模式,这究竟算什么呢?一个警告?”林奇沉思起来,收敛了眼中的笑意。
“警告?你说的倒轻巧?”李延年冷笑道。“她留下我的命,是想要我一家人的命,还想要你们这些人的命,她全想要!”
“这怎么可能?”林奇又笑了,但不是笑李延年,而是不屑的微笑。“要我们的命她都做不到,更甭说要您和您全家人的命了,连皇上也做不到,您可是有太祖皇帝亲手颁赐的免死金牌呀。她这一次既没下手,也就绝没有下一次了。”
“你还说府里的侍卫经你亲手调教后,我这府里就跟铁桶一般,连飞鸟都甭想进来,可还是被人摸到了我的床上。”
“国公爷,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林奇并不以为意,“只要是有心人,而且不惜花上时间和银子,就算潜入大内摸到皇上的龙床上也不难。这事也不是侍卫们的错,一定是府里有内奸指引刺客,甚至这刺客就是府里的人也说不定。”
“有内奸指引刺客很可能。”李延年想了一下,点头道,“是我府里的人绝无可能。内宅里不是我的丫环婆子和侍妾,就是我的姐妹们。”
“主公可就是死在他最宠爱的妹妹手上。”林奇冷笑一声。
“你……你怎么还敢提主公二字?”
“别的地方当然不敢提,可这是在您的银銮殿上,外面都是我们的人。”
“那也是不提为好。”李延年因恐惧而恼火起来。
“不提也罢。”林奇叹了口气,“可是不提你就能忘了吗?你忘了别人能全都忘了吗?皇上可不会忘的。”
“你在威胁我吗?”李延年慢慢站起来。
“岂敢。”林奇坦然坐着,“国公爷,主公罹难,大业未成。您真要把主公忘掉,把主公的大业忘掉,安安稳稳做您的国公爷吗?”
“那你说还能怎么做?”李延年一挥拳头道,“主公没了,众兄弟风流云散,我现在能自保就不错了,还能做什么?”
“为主公报仇,完成主公未竟大业。”林奇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谈何容易。”李延年苦笑一声,又坐回交椅里,“这事不是没想过。可根本做不到。”
“如果容易做在下自己早就做了,何必还来劝您的大驾。”
“林兄太看得起我了,这事可不是在海上劫艘商船,根本做不到。”
“国公爷,您有免死金牌护身,自然不怕日后皇上追究,可我们这些兄弟一旦被查出来,可就个个是杀身灭门之祸呀。”
“你是怪我不为你们考虑吗?你们现在不都在我府里呆的好好的吗?放心吧,朝廷就算追查起来,也不会查我定国公府。”
李延年的祖先是国朝开国八王之一,这八王虽然封的都是国公的爵位。死后却都被赠以王爵,被称为开国八王。定国公在八王中位居第二,仅居荣国公之后。而八王的后代也都是生袭公爵,死赠王爵,府邸也都是按照亲王的制度建造的。而自太祖皇帝后的历位皇上也都对八王尊宠不衰,所以李延年才有把握这样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兄弟也不会甘心都像避猫鼠似地窝藏在府里,他们一到外面抛头露面,时候长了难保被人认出来,只要有一人被认出来,大家也就都藏身不住了,那时恐怕连免死金牌也保不住您了。”
“那怎么办?”李延年也有些恐慌了,“我想法子安排你们回海上吧。”
“晚了,皇上早已下令禁海封海了。不要说这么多人,就是块木板也无法漂到海上了。”
“那怎么办?你以前不是主公的智囊吗?你说究竟该怎么办?”
“反!反上金銮殿!主公没了,就请国公爷做我们的主公,只有您一人有把兄弟们重新招聚麾下的威望和才能。所以只有您才能做我们大家的主公。”
城外山神庙里,几个黑衣蒙面人聚起一起。
“得手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欣喜的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等到这一天了。”
“你杀了那狗贼吗?”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没有。”
“你为什么不下手?没来得及吗?”
“不是,我要让他多活几天,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亲眼看到着他的家人一个个在他眼前被斩首,又一个个被扔进乱尸堆里。然后再让他受万刀剐体之刑。”她说着,不禁心神激荡。随手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圆如满月的脸庞,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那枕箱里的东西足够置他于死地吗?”这是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
“足够让定国公府鸡犬不留。”
“主公,您被盗的枕箱里有什么呀?值得这位刺客如此大费心机?”林奇恭恭敬敬双手捧上一盏茶,问道。
“我天天枕在脑袋下面的东西,当然和我的脑袋同等重要。而且它不仅关系到我的脑袋,而且也关系到你们的脑袋。”
李延年阴沉着脸说道,他接受了林奇和外面五十四人的跪拜后,便俨然成为新的主公了。但他心里并不高兴,倒是颇能体会到当年赵匡胤被手下大将们黄袍加身的感觉。然而赵匡胤面对的不过是一座空虚的都城和深居内宫的孤儿寡妇,而他要面对的是什么呢?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关系到我们的脑袋?这会是什么?”
“是我以前和主公的来往信函,还有主公即位后我的奏折和主公给我的手诏。这些如果被今上看到,那真就是灭门之祸了。”李延年说着,声音也有些发颤了。他知道自己先前的许多事皇上也是有耳闻的。只是因这些事都牵扯到太子,皇上又不忍心治太子的罪,所以对自己也包含隐忍而不问。但有几封信却是他力劝太子勒兵入宫,弑父篡位,这几封信件若是被皇上看到,有十面免死金牌也无济于事。
“这些信件中有我们兄弟的名字?”林奇问。
“当然有,这还不算,你不知道,自先主公当太子时,我就为他作起居注。我们在海上的那些事我也都一一详实笔录,每个兄弟的身世来历,所做的每件事也都记录在册。”
“您为什么这样做?”林奇的心沉到了底。
“这都是先主公的旨意,不然谁耐烦做这些。”李延年苦笑道,“先主公命我笔笔实录他的功勋伟业,记载下你们的事也是因为你们都是辅佐他的一代元勋,评功策封就是要靠这些的。谁想到先主公做了八年天子,居然未掌握到军权,论功策封的事也就搁置下来,不然你们兄弟何必到现在还隐姓埋名,早就是声名显赫的国公列侯了。”
“这本起居注也在那个枕箱里?”
“当然在。还有比我天天头枕的枕箱更安全的地方吗?所以我才说那枕箱和我的脑袋同等重要。”
“那您怎么还能坐的住?”
“坐不住又能怎么办?你知道那刺客是谁吗?你知道她逃到哪里去了吗?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足够她逃到三百里外了,你去哪儿抓她?”
“这……可这些东西您怎么不毁掉呀?”
“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匕首压在我的咽喉上?”李延年阴冷的目光逼视着林奇。
“这是属下的失职。”林奇躬身道,“可现在怎样办?既然无法追回枕箱,就一定要抢在皇上看到它之前动手,属下这就出去调派人手。”
“不用那样急。”
“主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谁说要坐以待毙。”李延年轻松一笑道,“她是盗走了我的枕箱,可要想得到里面的东西却不可能。”
枕箱就放在神案上。
这座山神庙久已没有香火,破败不堪。除了偶尔有乞丐或过路人借此栖身外,早已被人遗忘了。也正因此,这里才被选作这几个黑衣人的秘密聚会场所。
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所以每个人都只和为首的那个盗来枕箱的少女联系。而他们聚在一起时,都以黑巾蒙面,绝不让其余的人认识自己,以防有人被抓住,熬不过官府的酷刑时把所有人都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