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自己也知道矛盾了吧。老夫就看看你是怎样用自己的矛破自己的盾的。”
“可是你却不敢用这两点来反驳我,来澄清自己,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不。”马如龙又转向金顶上人。
“我心里有什么鬼?”
“我先说说峨嵋金顶上的那位假金顶上人,其实你从峨嵋派退出,迁至峨嵋金顶寺后,你就很少在寺里呆着,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和天堂岛上,或者在江湖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常有这样的事,两个朋友见面后,提起某天见到了你,却一在千里之外的某处,一在峨嵋金顶上,大家并没疑心什么,还以为你修炼成了金刚罗汉,千里的路程可以朝发夕至,对你反而越发崇拜了,殊不知金顶寺里的上人不过是假的。”
谢玉娇和金五伦都点点头。这种事他们也都听过多次了。
“上人位尊辈高,又不喜接见外人。”马如龙续道,“所以每年肯爬上高高的峨嵋金顶去拜访的并不多,能获接见的又少之又少。虽是个假的,也无被人识破之虞。这次上人不知为什么,要买五十颗雷火弹,他既是大意了,也是走熟了路,又到钱记银庄去兑换银票,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
马如龙惋惜似的凝视着金顶上人,长叹一声,“上人,你若是接着讲下去会更精彩。”
金顶上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阴暗得可怕,眼睛里却是阴晴不定,似在沉思。
金五伦、雷霆和谢玉娇母女都紧张起来,尽管马如龙没拿出一样立得住的证据,金顶上人也没承认什么,他们心里已经确认:“上人就是那个人,那个幕后的恶魔,那个凶手。明白这一点后他们感到的不是仇恨,而是恐惧。金顶上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雷霆虽没想到动手,手心里却已扣住几枚雷火弹。
“唉,还是我代劳吧。”马如龙等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先不说钱掌柜怎样识破了你,又怎样被你察觉了,你先是用刚买到的雷火弹杀了金三爷和钱掌柜,目的是引起两家火拼。就不会有人注意你这位真凶了,这是你一惯使用的障眼法。可惜这次没灵,金五爷并没和雷堂主火拼,而是要查明真凶,你于是临时找个人易容成你的样子,并强迫他和寺里知情的和尚悬梁自尽了。这又是你的一记障眼法,既然金顶上人是假的,这一切应该与你无关了,你也成了这事件的受害者,所以不论事态如何演变,绝不会有人想到是你,这后一记障眼法比前一个更高明。”
“那你又怎会怀疑是我?你不是人吗?”金顶上人冷笑问道,顿饭工夫间他仿佛又老了许多。
“因为你做得太干净利落,做时又太得意了,露出了你的作风,就像你在银庄里点数银票一样,那种漠视人的生命价值,人的生存权利的作风正是你独有的,只是从早年的冷酷嗜血发展到了冷漠。”
“对,就是这样。”雷霆脱口而出,他在梵音寺里看到那些在梁上摇来荡去的尸体时,感到的正和马如龙所说的一样,他的心里又充满了怒火,两手握得更紧了。
“在上天眼里,人是什么?人就是稻草扎的牛羊,连我们眼中的猪狗都不如,这就是天之道,天之心。”上人用手指指上天,冷漠而且傲然。
“所以你就玩这种天生天杀的游戏吗?”雷霆腾地站起来。
“小雷子,你也敢和我这样讲话?”金顶上人不屑道,“我只是随便一说,我说过那些人是我逼着上吊的吗?”
雷霆一怔,只好又坐了下去,马如龙笑道:“要想证明是你干的并不难,金五爷和雷堂主事后仔细调查过,事发当天只有寺里的一个小沙弥出入过,再无别人出入,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你逼那些人自尽后,就大摇大摆走下山来,堂而皇之地溜走了,看到你的人听说金顶上人死在寺里,便以为自己不是看花了眼便是记错了时间,没有说起,也就使梵音寺成了没有真凶的无头案。”
“想象,通通都是想象。”金顶上人忽然间又恢复了镇静,不屑地说。
“要证据也不难,你和我们再去一次梵音寺,那些人死亡的时间是确定的,咱们再让山脚下的人好好认认你,问问他们在事发的那天下午是否看到你下山走了,这是一点。另外,你也可以找出两个大家信得过的证人证明你当时不在梵音寺,而是在其他某处,只要你能证明这一点,我就承认我全盘想错了,向你叩头认罪,听候你的处置。”
上人没有说话,半晌才冷傲地道:“我在哪里,我做什么,无需任何人证明,而你也无法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上人,这是你说的话吗?”马如龙谛视着他,“老实说在我把整件事想通后,虽然恨你,却无比的佩服你。武林中武功高过你的人有那么几位,但能把事情办得这么漂亮的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连三大宗师都办不到。”
上人眼中露出不经意的光芒,却不说话。
“但我现今却瞧不起你了,你一向都是敢做敢为的血性汉子,如今却连自己做下的如此漂亮的事儿都不敢承认。”
“想激我上当,你的道行还浅了些。”金顶上人呵呵笑道,但他的得意却让那面四个人愈发深信不疑:他就是那恶魔,只是还没能拿出让他低头认罪的证据而已。
“回头我们再说说生死符,那才是这件事的起因和关键所在。”马如龙继续平静地说,“谈到生死符,还需提到另一件事。大约三十年前,一批海盗骚扰沿海一带,抢劫城镇,杀人越货,武林中各派联合一起,与海盗作战,一直把海盗逐入海内。当时的你不但作战最勇敢,立功最多,而且坚持要犁庭扫穴,把海盗消灭干净而各派中人不怕海盗,却怕反复无常的大海,无人响应,你独自驾条船出海追击,两个月后,你又回来了,随船载着三百二十颗人头,那正是逃逸入海的海盗人数。”
“这你怎么知道?”上人又惊又喜,浓髯轩动。
“这只是最辉煌的一战,你也因此成了英雄,被列为宇内三大高手之一。那时我虽然还未出生,这一战却是听过多次了,一位长辈对我讲过后还赞道:他是个硬汉子。”
上人忽然激动起来,他击一下掌,喝道:“拿酒来。”
一个家人捧进一坛酒,另一个家人捧着一叠大碗,放在桌子上又退了出去。
“老夫要喝一碗,你们谁愿意和我一同喝?”
那面四人无人应答,马如龙笑道:“我来,正好口渴了。”
上人先给马如龙倒了一碗,然后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干,马如龙端起酒碗,也一口喝下去,上人出神半晌,叹道:“你是条好汉子,老夫平生没交过一个朋友,你若早生三十年,老夫会交你这个朋友。”
“谁会和你交朋友?你是条毒蛇,恶魔!”天星忽然怒道。
“星儿,快坐下。”谢玉娇忙拉住她。
上人冷冷看她一眼,神色丝毫不变,似乎依然沉浸在往事的辉煌中。
“那是以后的事,但这件事才是分水岭。”马如龙又坐下道,“上人不但犁庭扫穴,杀光了海盗,还找到了海盗的老巢,那里还有海盗的藏宝窟。”他转头看向谢玉娇,“就是我们取符水的那个洞,那个机关原是海盗藏宝用的,里面有道秘道直通海盗首领的卧室,所以打开铁笼子,排放海水的机关设在里面而不是外面,这也是海盗首领防范其他海盗偷窃宝藏的手段。”
“原来是这样。”谢玉娇和天星此时方始恍然。
“上人,那一批宝藏不少吧?我猜至少值二三百万两银子吧?”马如龙问道。
“差不多。”上人漠然道,“那是我冲冒破涛,九死一生得到的,它就应该属于我。”
“这一点没人有异议。”马如龙笑道,“但你不知从哪个海盗口中知道了天堂岛的事,于是你带着这批宝藏去了那里,江湖中也有两年之久没见到你的踪影,许多人当时还说你是功成身退,要在最辉煌时刻归隐海外,两年后你重现江湖,这种谎言也就平息了,大约二十年前,那批宝藏就被你都扔在天堂岛上了。”
“在天堂岛上,神仙也要输个精光的。”上人黯然叹道。
“你把那批宝藏输光后,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江南首富的王家,那道吓死人的生死符揭穿了不值半文钱,滇南热带丛林里有一种妖艳的花儿,叫吸血花。它的花粉并没有毒,但若沾到人的皮肤上,沾到处就会慢慢渗出血迹,而且越来越重,而吸血花所爬的藤子叫凉血藤,大夫常用它治疗发热昏厥之症,花粉若和藤粉合在一起,被人服下,就会冷热不定,症状和患了疟疾一样,但用治疟疾的药医治却全然无用,天星满月时,王家摆酒庆贺,请的客人名单中第一位就是你,你却早到了两天,王鲲前辈和夫人待你如同贵宾,每顿饭都陪你一同吃,你就把这种药粉混到食物中,王前辈和夫人自然就中了这种毒,天星因吃了母亲的乳汁也中了毒,三人便一同患病,医药罔效,你乘他们昏厥时用吸血花熬成的药膏在他们后背上写上他们的出生日期和第二年中秋夜子时的数字,于是所谓的生死符就出现了。”
“海外奇谈,谁能相信你的鬼话?”上人冷冷一笑,并不以为意。